“放屁！你個不孝的東西！”楚老漢氣得胡子亂顫，剛剛抄起的笤帚疙瘩又一次高高舉起，朝著抱頭鼠竄的楚老三身上招呼，“想讓你老子去替你送死？我打死你個龜孫！”
    楚老三一邊躲閃，一邊哭嚎：“爹！我也是沒辦法啊！我走了這家咋辦啊？難道讓孫氏一個女人扛起這個家？”
    哼，說得比唱得好聽！無非就是自己怕死！
    楚老漢心裏跟明鏡似的，下手更狠了。
    院子裏，孫氏也是抹著眼淚，卻不像是在勸架，反倒像是在幫腔：“爹啊…老三說得也是實情…您…您就當疼疼兒子…”
    這火上澆油的話，更是讓楚老漢氣不打一處來，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背過去。
    相比楚家老宅的雞飛狗跳，楚有德家裏，氣氛則顯得平靜許多，但也透著一股沉悶。
    楚有德看著院門外鬧哄哄的動靜，長長歎了口氣：“唉…幸好川兒你爭氣，考上了秀才，不然…咱們家也得跟著提心吊膽。”
    他臉上剛露出一絲慶幸，隨即又化為擔憂，望向楚鐵牛家的方向：“就是不知…大哥他們家…大壯那孩子，實誠是實誠，可這戰場上刀槍無眼的…”
    果然，爹還是心軟。
    楚川心裏想著，麵上卻沒什麽波瀾，隻是淡淡地扒著飯：“爹，各家有各家的難處，各人有各人的命數。大伯家的事，咱們也管不了那麽多。”
    當初提醒楚墨的話，是他仁至義盡，聽不進去，又能如何？
    “道理是這個道理…”楚有德又歎了口氣，眉頭緊鎖，顯然還是放不下心，“可畢竟是親兄弟…”
    他話還沒說完，外麵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銅鑼聲，伴隨著衙役粗聲大氣的吆喝——
    “官府征兵！登記造冊！各家各戶，男丁都出來！”
    “按戶清點！不得隱瞞！違令者嚴懲不貸！”
    來了！
    楚家村瞬間炸開了鍋！
    很快，村口曬穀場上，幾名身穿皂隸服、腰挎佩刀的衙役，已經擺開了桌椅，旁邊還站著幾個手持水火棍、麵色不善的幫役，凶神惡煞地掃視著圍攏過來的村民。
    村民們個個麵帶惶恐，竊竊私語，卻又不敢大聲喧嘩，生怕觸怒了這些官差。
    “排隊！排隊！一家一家來！報上姓名、年齡、家中丁口！”一個方臉的衙役頭目不耐煩地吼道，狠狠一拍桌子。
    隊伍緩緩移動，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突然，一個漢子似乎心存僥幸，想要爭辯幾句：“官爺，俺家就一個獨苗…”
    “廢什麽話！下一個！”衙役根本不聽，直接打斷。
    那漢子還想再說，旁邊兩個幫役立刻上前，二話不說，水火棍劈頭蓋臉地就招呼了上去！
    “哎喲！官爺饒命！饒命啊！”漢子被打得哭爹喊娘，滿地打滾。
    “拖走！下一個！”方臉衙役麵無表情，仿佛隻是碾死了一隻螞蟻。
    那漢子被兩個幫役像拖死狗一樣拖到一邊，哀嚎聲漸漸遠去。
    圍觀的村民們嚇得魂飛魄散，一個個噤若寒蟬，再沒人敢多說一句廢話。
    楚老漢和楚有德站在人群後麵，看到這一幕，嚇得臉都白了，腿肚子直哆嗦，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懼和無力。
    “下一戶！楚鐵牛家！”衙役喊道。
    楚鐵牛一家人走了出來，周氏和楚墨的眼睛都是紅腫的。
    楚大壯默默地走上前，對著衙役，聲音沉悶卻堅定：“官爺，俺叫楚大壯，今年十九，家裏還有老父、幼弟，俺去服役。”
    衙役低頭登記，頭也不抬：“嗯，下一個！”
    楚鐵牛看著兒子的背影，眼圈泛紅，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麽，卻被旁邊的周氏死死拉住，楚墨也上前扶著他爹，不讓他上前。
    “下一戶！楚老三家！”
    楚老三一個激靈，連忙推搡著楚老漢上前，臉上擠出諂媚的笑容：“官爺！官爺！俺家！俺家這有現成的！俺爹！他去！他去！”
    楚老漢被推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頓時勃然大怒，指著楚老三的鼻子破口大罵：“你個天殺的畜生！不孝子！老子白養你了！你要讓老子去送死？！”
    楚老三縮了縮脖子，但想到自己可能被抓走，又梗著脖子嚷嚷：“爹！您年紀大了，留在家裏也是浪費糧食，不如發揮點餘熱，幫幫兒子！我還要養家糊口呢！”
    這話簡直是誅心！
    楚老漢氣得渾身發抖，眼前一陣陣發黑，指著楚老三的手指都在顫抖：“你…你…你這個…”他險些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栽倒過去。
    孫氏也跟著點頭：“是啊，爹，老三說得對，他還得養活我們娘幾個呢…”
    “吵什麽吵！”方臉衙役被這父子倆的醜態弄得不耐煩，猛地一拍桌子，惡狠狠地威脅，“再他娘的吵，兩個都給老子去充軍！！”
    這話如同當頭一盆冷水，楚老三立馬慫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喪著臉求饒：“官爺饒命！官爺饒命啊！就讓俺爹去吧！求求您了！”
    看著跪在地上沒出息的兒子，又看看旁邊哭哭啼啼的兒媳和孫女，楚老漢隻覺得心口堵得厲害，一股悲涼湧上心頭。他閉上眼睛，再睜開時，仿佛蒼老了十歲，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罷了…罷了…我去…”
    老天爺啊！我楚老漢這是造了什麽孽！養出這麽個東西！
    衙役鄙夷地看了楚老三一眼，在名冊上寫下了楚老漢的名字。
    “下一戶！楚有德家！”
    楚有德深吸一口氣，帶著楚川上前。
    沒等衙役發問，楚川便不卑不亢地開口，聲音清晰：“官爺，在下楚川，已是本縣新科秀才，按朝廷律例，家父可免除兵役。”
    那登記的衙役抬起頭，打量了楚川兩眼。他也是縣衙裏的老人，自然認得這位最近風頭正勁、據說和白知縣、白公子關係都極好的楚秀才。
    衙役心裏嘀咕著，臉上的凶橫收斂了幾分，擠出幾分客氣：“原來是楚秀才，失敬失敬。秀才功名在身，自然是免役的。”
    說著，便在楚有德的名字後麵畫了個圈，表示無需征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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