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許之後。
    一處令人熟悉的居所。
    “這就是我遇上淩依之後發生的事情。”
    作為意識喚醒者的烏爾裏希自然沒有這麽容易死——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
    所以淩依也沒殺他，隻是將他掉落在地的玻璃缸腦袋、和他所攜帶的精密儀器一起扔到了目前維爾汀所在的監禁室當中。
    “他對我們沒有敵意，這是肯定的。”烏爾裏希揚了揚手中的物品：“他不僅沒有將我的儀器丟掉，甚至還送給了我許多非對稱性核素r……他甚至將我寫的論文中的一些不合理的數據改了過來！”
    烏爾裏希這麽說著，玻璃缸中的磁流體變成了三個感歎號，看上去的確對那個幫助他修改了幾十頁論文的人有很大好感。
    “哈——所以他真的想讓格蕾絲在這艘船上大開殺戒？或者是讓她給所有人都戴上麵具？”
    星銻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他如果真的做出這種事情的話，我需要考慮他究竟是不是一個劊子手或者精神病了……”
    “——但是他沒有傷害我們，不是麽？貴族小隊的人很明顯也是收到了他的指令才開火的，其目的就是削弱重塑門徒的數量！不然沒法解釋他的廢物利用行為……”
    “——都別吵了！”
    十四行詩難得地嗬斥了一句兩人。
    在這一由冷庫改造而成的臨時“監牢”安靜下來之後，十四行詩看著將頭埋在雙膝之間的維爾汀，眼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了一抹心疼。
    “沒事的，司辰。”十四行詩溫柔地坐到了維爾汀身旁，握住了她的手：“淩依一定是有著自己的考慮，你應該相信他。”
    “……”
    維爾汀感受著掌心處傳來的溫暖，手指微微動了動，抬起頭，沙啞的聲音從她有些幹涸的嘴唇中流出。
    “……我沒有不相信他。他不是那種濫殺無辜的人，那名被拿來殺雞儆猴的客人應該也不是什麽好人……不，或許他的確是一個好人，但他的死大概率和淩依沒有關係。”
    即使精神已經十分疲憊，維爾汀的腦中仍舊閃過剛才在大廳中經曆的一切。
    “那名重塑門徒有問題。在某些時候，她的行為似乎令格蕾絲都嚇了一跳。她的權限似乎頗高，能夠命令其他的重塑門徒和那些戴上麵具的努庫泰澳人。”
    “那麽是不是說明淩依和格蕾絲並沒有問題？”
    “……”
    麵對著十四行詩的問題，維爾汀搖了搖頭。
    “我從來都沒有說過他有問題。雖然他凍結了我的權限，雖然他眼睜睜地看著一名人類死去，雖然他讓我們都被抓過來這裏——我都沒說過他有問題。”
    一絲暗淡從維爾汀眼中浮現。
    “我隻是不明白……他為什麽不和我商量一下？哪怕隻是說一聲他的計劃也好。”
    “司辰……”
    十四行詩看著情緒有些低落的維爾汀，拳頭攥緊置於胸前，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安慰的話。
    “嘛，既然有疑問，那就出去問他就好啦！”
    星銻擠了過來，插入了兩人之間的對話：“不過我們在這座監牢當中，我們要想辦法出去……”
    “不過我好像經常待在監獄當中？天呐！難道我在20歲以前就能達成環遊世界監獄的成就嗎？——這都快超過我待在家裏的時間了！”
    “星銻，你也有自己的家嗎？”十四行詩好奇地問道。
    “毫無疑問，朋友。整座倫敦城都是我的家。我在那兒生活，為那兒無數的人們與他們熱愛的音樂而戰鬥，你怎麽能忽視那座城市在我靈魂上留下的烙印！”
    她振振有詞地疾呼著，在不大的牢房裏來回踱步。
    反叛藝術家常有如此激進的表現。
    “倫敦永遠都會為appe號留下一處停泊的港灣，以致敬——等等，芭卡洛兒，你怎麽在這兒？！”
    無比眼熟的古怪輪廓突兀地出現在監牢大門的窗口中。
    “該死的，我就知道這些鐵皮腦袋不會放過任何一位藝術家，它們試圖打壓音樂品味遠超它們的所有人——”
    門外托阿的聲音打斷了星銻對於重塑之手的控訴。
    “芭卡洛兒小姐……盡管你是格蕾絲船長口中的貴賓。但在正式加入重塑之手前，你不應該參與我們的行刑工作！”
    “……什麽？”
    星銻大驚失色：“芭卡洛兒？——你與那群音樂笨蛋同流合汙了？！”
    鐵門緩緩打開，星銻踉蹌地退後了幾步。
    映入眼中的並非令人眼熟的遊輪甜心、優雅的演奏家，隻是一副淚眼漣漣、甚至有些狼狽的無助臉龐。
    “我、我不知道……我的選擇是對的嗎……格蕾絲女士告訴我們，‘暴雨’會改變我們的時代，隻有戴上麵具的船員們才能免於回溯。”
    “……而那些不被選召的可憐人，他們會和這個時代一同消失得無影無蹤。”
    芭卡洛兒吸了一下鼻子，看著維爾汀，繼續說道：“維爾汀小姐。請您告訴我，如果我真的戴上了麵具……”
    她的聲音幾乎脫力。
    “如果我真的抵達了格蕾絲女士口中的、那無比美好的嶄新時代……我記憶中的街道，教堂與鍾樓，鄰居與朋友們的狗兒……”
    “我……還能找回它們嗎？”
    維爾汀沒有立刻回答。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深呼吸了幾口氣，戴上了自己的禮帽。
    現在，她又重新回到那個冷靜、智慧的維爾汀了。
    “很遺憾。”維爾汀輕輕搖頭：“世界上仍會有一座名為‘克雷莫納’的小鎮，但……”
    “在你記憶中的每一張臉龐、每一首曲子，甚至是每一塊磚瓦，它們都將變成另一種模樣。‘暴雨’會衝刷走這個時代的所有痕跡。”
    “……”
    在得到了維爾汀的肯定之後，芭卡洛兒呆愣在了原地，隻留下顫抖的雙臂能顯示出她內心中的不平靜。
    “我希望你能幫助我們，芭卡洛兒小姐。”
    維爾汀朝著芭卡洛兒伸出了手。
    “我……嗎？”
    “是的。不論‘暴雨’何時到來，我們都應該努力到最後一刻——讓更多的人活下來。”
    “……我、我得好好想一想……”
    “哐——”
    門又一次被推開了。
    塞洛尼從門框邊緣探了一個頭出來，朝著眾人歉意地點了點頭之後，對著芭卡洛兒說道：“對‘囚犯’的探視時間已經結束了，芭卡洛兒小姐。格蕾絲女士對你的優待並不包括住在監牢裏，你必須馬上離開。”
    芭卡洛兒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深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女士，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請告訴我，圖圖石子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