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因山】
    “剛剛得到一個確切的消息，我師父同意收齊影崇了。”
    “……真的？！”
    齊影岩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樂玄口中的“師父”是天因掌門。
    “但是，”樂玄見他舒展的眉眼，也跟著笑了，“不是他親自收，是拜到金因長老門下。”
    金因長老是五位長老之首，也不算委屈，齊影岩很知足。
    小崇入了天因山，就等於多了一條路和靠山。
    “不過師父他，不肯要我了。”
    樂玄頗為無奈地聳肩道：“他說我整日玩忽職守不作為，自己年紀大了，無力管教。”
    “那你是要去跟他請罪嗎？”
    “是的，不過信都寄來了，怎麽可能改變？”
    齊影岩也不希望樂玄留在天因山。樂玄喜歡玉玄宮，在天因山掛個虛職沒意思，反而還會被人揪小辮子找麻煩。
    樂玄輕拍他的胳臂，笑容明媚：“等我走個道歉的過場，讓他正式把我趕出去後，咱們一起回玉玄宮，這天因山實在太無聊了！我一天都不想待。”
    他一副解脫的心態，好不快樂！
    “那我豈不是得請你吃飯喝酒？恭喜你脫離苦海。”
    “不必破費，我師哥偷藏了幾壇好酒，等我挖出來請你喝。”
    “走！”
    相視一笑後，齊影岩就攬著樂玄準備去喝酒。二人興致衝衝走在路上，迎麵撞上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離闕。
    隔老遠，齊影岩就感覺到離闕刀子似的眼神，正停留在他搭著樂玄肩膀的右手上。
    更要命的是，他居然下意識把手縮了回去，那舉動，就跟偷情被正主抓到了一樣！
    本來光明正大的動作，這麽一縮反倒像做賊心虛了一樣……
    “小翼，你和齊公子關係這麽好了嗎？”
    離闕一過來就笑著和樂玄說話，語氣溫柔，繾綣的眼神中卻透著一股難掩的詰責。
    “黎梓闕，你能別這麽陰陽怪氣的跟我說話嗎？”
    樂玄沒好氣道：“我和影岩是正經的好朋友。”
    他特意強調了“正經”二字。
    離闕不以為然：“你也可以把我當朋友相處。”
    “別，你的“友情”沉得我喘不過氣！影岩我們走。”
    樂玄幹淨利落地終結了他和離闕的交談，拉著齊影岩去了楚昀的房間。
    徒留站在原地目送他背影的離闕，憤怒地握緊了拳……
    齊影岩沒想到這酒一喝就是好些天。天因掌門不肯見樂玄，樂玄連“認罪”的機會都沒有，小崇更是見不到人，那金因長老怪嚴厲的，通報了好幾次，說什麽也不給他倆進去。
    倒是他倆出入頻繁，傳了不少閑言碎語，樂玄隻好帶他避開人多的場地。
    白天在後山教他習武，下午二人就在房間裏喝酒聊天下棋，晚上還會帶他偷溜出去逛夜市！
    許是樂玄徹底對他放下了戒備，整個人都溫和了很多，每天去後山練武時，樂玄還會在旁邊彈琴給他聽。
    別的不說，樂玄的琴彈得是真好聽！半魂真的是藝術天才！
    他席地而坐，彈琴的樣子令他著迷，琴聲如泉般淨澈，就連指尖都流淌著溫柔。
    樂玄的琴，雪兒的舞，都是南伊國無與倫比的瑰寶。
    這麽一鬼混，一個月就過去了……
    齊影岩不但武功進步飛快，就連體重都極速上升，這都歸結於樂玄一日三餐的投喂。
    他沒想到樂玄居然還是個很會做飯的！
    每天給他做各種美食佳肴，燉各種補湯，天生攜帶藝巧的人，做飯那就是牛刀割雞，一番操作下來，齊影岩胖了都快十斤！
    當然，還有楚昀。
    也是這段時間相處，齊影岩發現樂玄和楚昀的私交很好，而且樂玄非常敬重楚昀。
    某日清晨，齊影岩剛睡醒，眼角瞥到門外露出一截衣角，是天因山的弟子服，但是個縮小版的。
    “咳、咳……”
    他故作咳嗽，果不其然，慢慢探出一張熟悉的腦袋。
    那人衝他一笑，圓圓的臉上掛起一對可愛的酒窩，如同藏在角落裏的星子在閃。
    “哥哥！”
    小崇再也藏不住了，跳著撲到他懷裏，仰著臉，滿眼都是委屈：“第三十一天……”
    齊影岩納悶：“什麽第三十一天？”
    “第三十一天了，哥哥都不來看我！”
    他的聲音透著落寞：“……你被樂玄哥哥拐走了。”
    齊影岩噗嗤一聲笑了：“瞎說什麽！我是怕打擾你學習，你剛入門，哥哥可不能耽誤你。”
    他替小崇整理皺巴巴的衣領，語重心長道：“這個機會來之不易，你要好好珍惜。學好本事，哥哥以後可就等你罩著了。”
    “那當然，我說過，等我當上月淵國的國主，一定會讓你天天都留在月淵國陪我！”
    小崇聲音透著欣喜，仿佛已經看到那一天一般。
    “好。我也期待看到小崇當國主，等你成為月淵國新國主的那一天，哥哥肯定會給你準備一份大禮物！”
    “我不要禮物，我隻要哥哥陪在我身邊，還有父王母後，我想我們一家人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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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世間，還有什麽禮物能大過一家團聚呢？
    小崇突然抱緊了他，不同於以往的撒嬌，這個擁抱多了幾分沉重。
    “看來今天沒法練習了，來了個不速之客呢。”
    樂玄抱手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他們。
    小崇禮貌地朝樂玄打招呼：“林師兄。”
    樂玄沒有理他，進去關上了房門。
    饒是小崇再沒眼力見，也發覺了樂玄壓根不待見他。
    “哥哥，我總覺得樂玄哥哥好像不喜歡我呢。”
    “他就是這個性子，你別跟他一般見識，走，哥哥帶你去吃買糖葫蘆吃！”
    小崇這些日子被天因山約束狠了，好不容易放出來一回，這也想買那也要玩，差點給齊影岩那點子積蓄花得傾家蕩產。
    但是沒辦法，誰讓他就這麽一個弟弟呢！至於錢嘛，過兩天去淩扒皮那兒摳點兒來！
    傍晚，小崇望著西垂的落日，眼角染上一縷餘暉的光暈。
    “哥哥，我想去我的魚塘看看。”
    齊影岩瞅了一眼他懷裏抱著的小奶貓，眯起眼：“你想幹什麽？”
    小崇把那隻藍眼睛的小波斯貓高舉過頭頂：“我想帶小魚去看看哥哥給我買的魚塘！”
    給一隻貓取名叫“小魚”，還要帶它去魚塘，齊影岩漸漸已經理解不了小崇的腦回路了。
    來到“小蟲的魚塘”，想起幾個月前，為了一隻大黑魚跟他哭了半天的某人，齊影岩嘴角微揚。
    故意對著小魚說：“小魚呀小魚，你要快快長大，等你長成大魚，這個魚塘所有的小魚都是你的啦！”
    “小魚就是小魚，就算長再大也是小魚啊。”
    小崇湊到小魚的臉上親了一口，摸它雪白柔軟的毛發：“但是你可不能吃我魚塘裏的小魚，我會做其他好吃的給你噠！”
    小魚也非常配合地“喵”了一聲。
    聽到回應的小崇非常興奮：“哥哥！小魚聽懂我說話了！”
    “是，小魚真厲害！哥哥也要抓幾隻小魚回去燉魚湯！”
    今晚得和樂玄吃頓全魚宴！
    說話間，齊影岩已經卷起褲腿準備下塘摸魚了。
    和他預想的不一樣，小崇沒有哭著跑來製止他，隻是抱著小魚蹲在岸上饒有興趣地望著他捉魚。
    看著這個才十歲的弟弟，臉上明顯少了曾經的純真無邪，也去了很多的稚嫩。
    齊影岩突然有些想念之前那個鬧騰的跟屁蟲。
    他笑道：“你怎麽不下來陪我一起抓？”
    “我喜歡小魚，我不想抓魚。”
    “那你為什麽不阻止我？”
    “哥哥喜歡吃魚，我當然不能阻止哥哥去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但是我不能陪哥哥一起去抓魚，我也有我的原則和立場。”
    齊影岩身形微滯，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岸上的男孩，對方則歪著腦袋回以他一個乖巧的笑容。
    剛拜師，金因長老隻給了一天假，小崇也不敢回去的太晚，晚飯前他們就回到了天因山，分別的時候，齊影岩不免多了些囑咐，小崇都默默地聽著。
    “要好好學本事，不能任性貪玩。”
    “嗯。”
    “要聽師父師兄們的話，要尊重五位長老。”
    “嗯……”
    “現在天氣涼了，晚上睡覺要蓋好被子，喝水要喝熱的，燒熱水的時候要小心燙手，我會讓穀雨把你的冬衣都帶過來……”
    齊影岩說著說著就停了，發現小崇一直低著頭也不看他，直到看見肩膀微微抽動起伏。
    心也跟著揪了一下。
    “……哥哥，小蟲……很怕你離開我。”
    小崇胡亂抹了把眼淚。
    齊影岩蹲下來，看到他滿臉的淚水，一把將他抱進懷裏。
    “哥哥永遠不會離開你，哥哥隻是想更好地保護你，哥哥不想成為你的累贅。”
    “哥哥，月淵國永遠是你的家。”
    隻要你想回來，隨時都可以。
    “我知道，快回去吧，遲了要挨罰了。”
    目送著那個熟悉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他的視角裏，齊影岩有些頹然地歎了口氣。
    回頭對上一對漆黑如墨的眼眸。
    “你怎麽來了？”
    樂玄朝他露出笑容：“來接你回家。”
    齊影岩卻笑不出來，說實話，就算他和樂玄相處再融洽，內心總是有一根刺。
    這個人，是靈帝的獨子。
    不僅是未來的靈界之主，甚至大概率會取代靈帝，成為幽魂界下一個霸主。
    眼前之人笑容再溫柔，也無法掩蓋這個人本質上是一個沒有任何情感的幽魂。
    剛剛小崇的舉動能看出來，月淵國已經不信任他了，他很害怕小崇的猜忌。
    可是弱者，根本沒有選擇。他不想讓憶寒和樂玄為難，他很喜歡這兩個新朋友，也想和他們並肩作戰。
    作為月淵國名不正言不順的養子，寄人籬下苟且偷生的滋味並不好受，能有新的世界新的舞台，是他所期待的。
    “在想什麽呢？”
    樂玄打斷了他的思緒，齊影岩隻好說沒什麽。
    往回走時，樂玄卻抓住了他的胳膊：“既然選擇了我們，就不要優柔寡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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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加入你們，是為了保護月淵國而不是去傷害我的家人，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成為靈界的劊子手。”
    “有我在，你怕什麽？”
    樂玄爽朗一笑：“不就是一個小小的月淵國，我答應你，絕不會傷害你的家人。”
    “我會和你一起保護月淵國。”
    齊影岩驚詫地瞪大眼睛，簡直不敢確信剛剛那句話是樂玄說出來的。
    “影岩，我們是朋友，那麽你的家人，你所在乎的一切，我都會替你守護。”
    “你願意加入我，同樣的，我也會幫助你。”
    “可是你父親……”
    靈帝怎麽可能放過他們月淵國？
    “什麽父親……一個殺人惡魔而已！他對我可曾有過一絲一毫的真情？自始至終，我隻是他用來對付墨藍氏的棋子罷了。”
    “自沁月死後，我就對他恨之入骨，明明可以輕而易舉地救下她，卻冷眼旁觀。怎麽會有一個父親可以冷漠到這個地步？”
    樂玄的眼中彌漫出了霧氣：“我和他之間沒有半分父子之情，他厭惡我，我也恨毒了他。”
    “他甚至想把你變成沒有思想的傀儡……”
    “很多時候，我沒有辦法去執行他的命令，我體內有一半屬於人類的血脈，我那隱藏的可憐的良知會告訴我，不可以把人命玩弄於鼓掌之中。”
    “可惜我現在實力不夠，沒辦法親手殺掉那個瘋子，總有一天……”
    樂玄看著緊握的右手，眼神中射出火一般的光輝，轉瞬間又流露出可怕的仇恨。
    齊影岩啞口無言，他一直能看出來樂玄和靈帝不太對付，沒想到這家夥是真想弑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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