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之森的獅鷲營地因為歸鄉的旅人突然就喧鬧起來。
    “嚦嚦！”
    高大威猛的獅鷲們剛一卸下鞍具，便迫不及待地抖動起翅膀，供它們降落的這片高台下起金色的羽毛雨，孩子們慣會討好這些驕傲的飛獸，挑揀漂亮羽毛的同時不忘幫它們掐掐羽管，獅鷲們便舒服地眯起眼，叫聲也變得嬌滴滴的。
    有些獅鷲被孩子們伺候舒坦了仍不知足，巨大的腦袋親昵地拱著精靈的後腰，甚至追著要離開的瑟蘭一行人討要好吃的。
    “瑟蘭大人，你們也是從西邊過來的對不對？”那些年幼的精靈們也一路嘰嘰喳喳的尾隨，跟獅鷲群一樣對大人們窮追不舍。
    “你們這些調皮的小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什麽心思。”
    瑟蘭身後，一位好脾氣的祭司被獅鷲和孩子們前後夾擊哭笑不得，伸手想捏捏其中一個孩子的鼻子。那孩子卻嘻嘻哈哈地一縮頭，靈活地鑽進了人群裏。
    乘坐獅鷲意味著精靈們剛剛翻過了西高地的雪山，雪山後就是女巫集會以及其後更加廣袤的人類帝國。
    這幾年通過矮人那邊的遊商，精靈之森見到了更多來自人類世界的新奇玩意兒，孩子們對這些的熱情顯然更高，因此每次一看到獅鷲返程就跑來看熱鬧。
    看著一張張稚嫩的小臉，瑟蘭哪怕心事重重，緊繃的神經也忍不住放鬆了些許。但她還是板起臉揚聲驅趕道：
    “去下麵玩，這裏太高了，摔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你們的作業都做完了嗎？”她張開雙臂像是趕羊一樣驅趕這些總是不知危險的孩子們。
    “我們才不是來玩的，我們是來聽萊瑞爾演講的。”有個孩子一邊朝下走著，一邊忍不住辯駁。
    “……什麽？”瑟蘭眨眨眼，有些跟不上孩子們跳脫的話語，“萊瑞爾的演講？”
    “他現在已經被阿芙拉大人抓走啦，但是！”
    另一個小鬼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我們要把萊瑞爾的精神傳播下去！我們的口號是——”
    “各族聯合，消滅虛空獸！”小豆丁們立刻挺起小胸膛，齊聲高喊。
    被雷到的瑟蘭一行人：……
    精靈之森的冬季早已結束，鳥兒們從天空滑落，一鑽入茂密的林木中便瞬間隱匿了蹤跡，連最好的獵人也難尋其蹤，這片森林是最好的天然庇護所。
    而嘰嘰喳喳的樹林深處，一座學士塔靜靜佇立，磚牆上爬滿綠蘿，與周遭的芳草地幾乎融為一體。
    瑟蘭推門而入時，發現同事們幾乎都在，正三三兩兩地圍著中央的平台交談。
    阿芙拉則與幾位學者腳步匆匆地穿梭其間，不知在忙碌些什麽。更讓她意外的是，還有別的客人。矮人王莫多眼尖的第一個發現了她，立刻用他那標誌性的洪亮嗓門熱情地招呼起來。
    “噢瑟蘭，我的老朋友，他們說你不在，我還以為要到豐收節才能看見你了。”現任的矮人國王莫多聲音嘹亮渾厚，熱情地招呼著姍姍來遲的精靈領袖之一。
    “我可不會錯過與老朋友共飲的機會，隻要你別再嫌棄我們的果酒太甜就好。”瑟蘭提起精神寒暄。
    “嘿嘿，那不會，我自己帶了夠勁兒的——”
    話未說完，隨行的大臣在背後用力捅了他一下。莫多猛地一噎，連忙把後半句咽了回去，訕訕地摸了摸胡子。
    瑟蘭的心思本就不在這裏，也無意調侃他們的小秘密，她徑直走向歪在椅子裏的米斯特托，低聲問道：“澤菲裏恩大人回來了嗎？”
    俊美的王族精靈正百無聊賴地撥弄自己的銀發，聞言挑起好看的眉毛，語氣中滿是欽佩：“你把什麽東西弄丟在外麵我都不稀奇，但是親愛的瑟蘭，快告訴我你是如何弄丟一條龍的？那麽大一條哦——”
    他一邊說還邊伸手比劃比劃。
    瑟蘭的眉毛抽了抽，當即麵無表情地直起身——就不該問這個陰陽怪氣的家夥！
    “為什麽要把大家聚來這裏？”瑟蘭剛剛從外麵回來，對於精靈之森發生的一切還一無所知，就被人急匆匆地叫來這裏。
    “阿芙拉她們比你早回來一些，是她喊大家來的。”米斯特托打了個哈欠，對於澤菲裏恩的消失毫不在意，一頭遨遊於天際的巨龍，又不可能被人宰了，他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唄。
    “那莫多呢？”瑟蘭坐在了米斯特托旁邊的椅子中，又問起矮人王。
    “他啊——”
    “嘭！”
    一聲巨物落地的重響，瑟蘭抬頭，精靈們環坐的平台中，被丟上了一隻黑紫色的巨物。
    “噢！母神保佑！”米斯特托捏起了鼻子，對著中間另一位英姿颯爽的女精靈甕聲甕氣地感歎，“是讓我們今晚用這個來招待我們遠道而來的矮人朋友嗎？”
    守林人領袖阿芙拉涼涼瞟了米斯特托一眼，顯然沒興趣接他的茬，隻是拍了拍那個已經有些腐臭的大家夥。
    “這座學士塔是關閉太久了嗎，你們連這個都認不得了？”她說著徒手抓住釘在上麵的冰柱，幫助那隻黑紫色的野獸翻了個身，它那猙獰的頭顱露了出來。
    “這是——”瑟蘭站起了身，原本坐在她後方的幾個矮人隻能“誒誒？”的叫喚。
    “虛空獸。”阿芙拉不喜歡賣關子，她看向最晚回來的瑟蘭，“沒錯瑟蘭，那些女巫沒有說謊，它們真的出現了。”
    瑟蘭點點頭，但經曆過坦丁郡那一夜，她覺得再離奇的事情發生似乎也不足為奇了。
    “瞧，你都沒嚇到她，真可惜。”米斯特托咂了咂嘴，阿芙拉回來已有些日子，這消息他自然是已經知曉的，隻是如今向更多人公布而已。
    更何況——
    “沒有翅膀，沒有多層鱗，看起來像是典籍裏記載的那種數量最多，但個體相對弱小的低級虛空獸？”瑟蘭走上前辨認。
    當年虛空的意誌撕開世界的裂隙，企圖吸幹這世界的本源，那些各種各樣的虛空獸便是虛空意誌創造的爪牙，替它吞噬一切生靈。
    阿芙拉點點頭：“我們跑了好幾處，都沒有發現除此以外的其他虛空獸，人類的哨所也並沒有什麽防空措施，暫且可以認為隻有它們。”
    “如果隻是這種低級虛空獸的話。”另一位精靈領袖米婭打量著中間的屍體道：“我們有必要摻一腳嗎？它們繁衍得快，難道那些人類就慢嗎？我聽說很多人類三年生兩個……”
    母神在上，那些絲毫不在意生育給母體帶來損傷的家夥，怎麽能被稱作智慧生靈呢？
    “不能這樣比較，這些家夥吃幾頓飽飯就能輕易撕開孩童的喉嚨了，人類要成長為一個戰士卻至少要十幾年，這些在學士塔中都是有記載的。”有人不讚同米婭的話。
    “別吵別吵。”阿芙拉揮揮手，將眾人的視線重新拉回自己身上，“別說人類了，哪怕是獸人，如今可能都趕不上這些虛空獸的繁衍速度。”
    “怎麽可能？！”有人驚呼，這和他們從書本上學到的知識不一樣。
    “它們和千年前不一樣了。”
    阿芙拉回想起隊伍在奧茲勒和虛空獸的幾次交鋒，盡管這裏無人真正經曆過千年前的聖戰，但根據學士塔中關於虛空獸的浩瀚記載，以及此次遠征隊的感受，結論是明確的：
    “更快，更強，更堅韌的生命力，以及不怕水。它們似乎……在進化。”
    阿芙拉退後一步，早已等候在旁的學者和祭司們立刻上前。這時眾人才看清地麵上早已繪製好的複雜符文陣。低沉的吟唱聲在塔內回蕩，地上的符文次第亮起，光芒將虛空獸的屍體完全包裹。
    “這些天我們一直在研究它們，昨天拉塞爾突發奇想，試著淬煉它們的屍體，想看看能得到什麽，於是我們一遍遍的淬煉，提純，重複此步驟……最後我們得到了這個。”
    隨著她的話語，光芒中的龐大屍骸如同被點燃的紙張，一點點的消失在光芒裏，魔法淬煉需要漫長時間，但塔中的大家顯然都耐心十足。
    最終光芒漸漸收斂，隻剩一點微光靜靜懸浮在平台中央……那是一顆僅有指甲蓋大小的流體結晶。
    “母神在上……”一位德魯伊低聲喟歎，顯然已經感知到了那是什麽。
    “——我們居然淬煉出了最純粹的生命本源之力。”
    阿芙拉伸手，將其捧在手心展示，所有人都看到了雋永、沉穩、純淨的藍色光輝自那微小的結晶中流淌而出。
    如幽邃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