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點藍光渺小到無法覆滿阿芙拉的整個手心，卻讓場內迎來長久的寂靜，阿芙拉一直抬著的手有些酸了，於是不滿抱怨：
    “你們沒什麽想說的嗎？”
    這可是她們穿行了整個蓋亞帝國後才辛苦到手的成果呢。
    “唔，什麽？”米斯特托像是才回過神來，長長呼出一口氣，他剛剛甚至忘了呼吸：
    “你們也說了它們這次自海中而來，沾染點海洋中的生命之力也很正常——”
    米斯特托的聲音戛然而止，阿芙拉不等他說完，就將掌心那點結晶利落掐碎。
    “嘭！”
    結晶當即在人群中央爆開，它太過渺小，轉眼就要消散，隻是那陣稀薄的藍色光霧中，一絲隱隱金光倏忽閃過。
    法則之力！
    ——米斯特托瞳孔震顫，這力量，他們這些於聖樹下長大的精靈最熟悉不過。
    “怎，怎麽會這樣？”矮人王莫多失聲喊道。
    “……母神在上。”身為德魯伊的林克斯站起身。
    “我想在場的各位都知道，是這片深沉厚重的土地幫助萬千生靈繁衍生息，幫助春夏秋冬輪轉，這才有了每一個新日子的誕生。”
    他伸出手，感受著其中的磅礴生機，那結晶被阿芙拉碾碎後如流水浮於半空，反倒比凝結時更亮了幾分。
    “但並非所有人都認可這說法，海裏的人魚堅信，大海才是所有生靈的搖籃，是世界誕生之始……”
    米斯特托的眼白都被那光芒映成了幽藍色，他臉上神色有些怪異，卻是難得的安靜。
    “……他們在說什麽？”黑石鐸來的矮人們有些搞不懂這些高個兒朋友在打什麽啞謎。
    林克斯回過頭，神情鄭重：“親愛的朋友，我是想提醒大家，掌握生命權柄的並不隻有我們精靈一族的母神，還有海中那一位，如今母神早已回歸聖樹，這份本源之力，便隻可能屬於祂了。”
    “……所以，”另一位領袖米婭沉吟片刻，勇敢說出了場內諸人未宣於口的猜測，“在蓋亞帝國東海岸重新出現的虛空獸，與海神有關？”
    “蓋亞帝國中確實流傳著‘海神失德’的說法。”
    阿芙拉身側，與她一同前往奧茲勒的另一位守林人印證道，他忍不住瞥了眼旁邊的獸人盟友繼續補充：“海神的信徒被奴役驅逐，是人類中新的底層。”
    室內頓時一片嘩然。
    “人魚們在幹什麽？歌蕾蒂婭又在幹什麽？”有人百思不得其解。
    “你是指人還是指城？”莫多轉頭問道。
    “有什麽區別嗎？”
    “那位校長的情況我不清楚，但是歌蕾蒂婭學院早就有行動了，還有蓋亞帝國的那個王女。”
    莫多坦誠了此次不請自來的原因，將與歌蕾蒂婭的合作告知在場眾人：“巨人熔爐的第一爐龍鋼已經在冶煉中，很快就將送往奧茲勒。”
    精靈之中，一些不擅隱藏情緒的麵孔已帶上不快。隻是米斯特托和瑟蘭大人全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他們也不好發作。
    “我們終究生活在同一片大陸。”莫多與老矮人王的脾氣不大相同，他此次前來已經做好了被盟友譴責的準備，但仍然堅持自己的觀點。
    “那畢竟是虛空獸，一旦人類帝國失守，我們早晚會麵臨千年前同樣的境況。
    我原本想如果能僅憑支援兵器就幫助那些人類解決麻煩，對我們大家都是好事。但——”
    莫多苦惱地撓撓腦袋，但今天在精靈之森看到的這些，讓他覺得一切沒有他想得那麽簡單。
    “龍鋼？”
    阿芙拉聞言忍不住疑惑：“可龍鋼的材料特殊，他們哪裏來的龍之淚呢？”
    “我以為你們知道的。”莫多看著一無所知的盟友們，憑白生出些背叛感，越說越心虛，“那些孩子……歌蕾蒂婭的孩子，他們是跟著澤菲裏恩大人來的啊！”
    澤菲裏恩大人去了黑石鐸？
    米斯特托捕捉到了關鍵信息，抬眼看了看旁邊的瑟蘭，一直心不在焉的她似乎也被矮人的話吸引，目光投向了那邊。
    “沒錯，是澤菲裏恩大人提供的。”莫多身旁的族人們連忙聲援自己的王，努力證明這次合作的合理性與正當性：
    “那些狡詐的人類，咳咳！他們這幾年一直在朝黑石鐸示好，不過我們矮人一族一直都很有原則的，和歌蕾蒂婭的建交不過是糊弄，我們從沒想真心和他們——”
    “跟隨澤菲裏恩大人一同前往黑石鐸的人類中，是不是有一個叫莉莉絲的女孩？”沉默已久的瑟蘭突然冷不丁地出聲發問，引得不少注視。
    卻沒想到這句話讓他們的矮人朋友們突然驚慌失措，有個留著棕色辮子胡的矮人當場失聲喊道：
    “她，她們連我們從哪裏買酒都打聽清楚了！唔唔——”話音未落，其他矮人已跳起來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按了回去。
    瑟蘭及一眾精靈：…………
    “咳咳咳！”莫多藏在胡須中的皮膚漲紅，不停地遮掩般地咳嗽。
    “這不過是人類的手段，矮人分得清誰才是真正的朋友，才不會被小利打動！澤菲裏恩大人做出這樣的選擇，一定也是為了這片大陸的未來著想，千年前的生靈塗炭絕不能再來一次，親愛的盟友們，你們覺得呢？”
    “哼！”另一邊的獸人酋長發出一聲毫不掩飾的嗤笑，對這冠冕堂皇的說辭充滿鄙夷。
    “人魚早就和人類穿一條褲子了！虛空獸體內藏著海神的生命本源還不夠說明問題嗎？這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可總有腦子被鼴鼠啃過的傻子主動湊上去上當！”
    這直白的譴責讓矮人們當即炸了毛，兩邊開始爭吵起來，塔中亂成一鍋粥。
    “可虛空獸是真的，那些人類苦苦支撐也是真的。”阿芙拉作為親曆者，試圖為事實辯護，但她的聲音再度被爭吵淹沒。
    “人類的所作所為配得上他們的苦難！”一個老獸人在咆哮。
    “這是兩碼事！”有暴脾氣的矮人跳上凳子指著對方叫罵：“你們獸人的部落縮在精靈之森後麵當然高枕無憂！虛空獸來了也有這些高個子在前麵頂著，我們黑石鐸可是跟蓋亞帝國挨著的！”
    ……
    獸人們最終連歡迎晚宴都沒有參加，就黑著臉乘傳送法陣返回了達恩卡特之門。
    送行的隊伍一直彌漫著尷尬的氣氛，直到法陣的光芒徹底消散，米斯特托才鬆了口氣，他睨了眼旁邊沉默不語的好同事。
    “去了一趟蓋亞帝國，就學會了人類淑女的做派？”瑟蘭今天安靜的嚇人，讓米斯特托渾身不自在，他示意眾人先行離開，想和瑟蘭單獨聊聊。
    可對方卻已經邁步向前，晚宴即將開始，瑟蘭不想遲到。
    “喂喂，最早提出派出隊伍打探情況的人可是你，現在是怎麽了？害怕了嗎瑟蘭大人？”
    米斯特托那頭銀發即使在最幽暗的林中也自帶清輝，他周身暈開一層朦朧光暈，隨著他追問的腳步一晃一晃：“因為我們要對抗的不止是虛空，甚至還有可能是其背後的神明？”
    瑟蘭朝著宴會廳的方向腳步不停，走了許久才幽幽出聲：“沒什麽好怕的，再波瀾壯闊的生命，也有消亡的一天。”
    “……在說什麽啊？”
    “芙絲特溫大人死了，十幾年前就死在了蓋亞帝國。”瑟蘭沒有回頭，隻是平靜地拋下一句驚雷。
    得讓人把貯藏在冰湖下的龍淚清點一下，讓莫多他們帶回去。——她仍舊在思考著工作事宜，直至發現米斯特托沒跟上後才轉過身。
    “害怕了嗎？”
    月光勾勒出她利落如冰刃削成的五官線條，淩厲卻不顯刻薄，反透出一種拒人千裏的威嚴，她看著僵立原地的同僚，今夜沒有解釋的打算，隻是一字一頓道：
    “要打仗了米斯特托，做好準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