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什麽玩笑，打仗？怎麽可能？”
    歌蕾蒂婭的一戶小房子中，盧卡斯將餐盤一推，與桌子拉開了距離，椅子與地麵摩擦發出一聲難聽的嘎吱聲，飯桌上的氣氛尷尬起來。
    “哈哈親愛的盧卡斯，你不知道是正常的，就算現在高庭的大部分人也根本不知道這個消息！”
    他的姐夫弗雷德在餐桌上喝了點酒，這會兒滿麵紅光，他並未因盧卡斯的態度不快，反倒露出幾分得意，若不是他苦心鑽營，那些大人物怎麽會給他透露一二。
    他已經走在了許多人的前麵！
    “你都已經確認了，還來找我打探什麽？”
    盧卡斯冷笑一聲挑破弗雷德的用意，隻是才剛說一句話，就見到姐姐珂蘿慌忙站起來，“盧卡斯，你吃飽了嗎？再來點麥餅吧？”
    她將白生生的麥餅從藤筐中取出，放在了盧卡斯的盤中。
    盧卡斯抬頭，姐姐的眼中帶著隱隱討好，他喉頭鼓動，又看了看盤子中的麥餅，這樣的東西，以前他並沒有能力給姐姐和媽媽，他們從小到大吃的最多的就是雜糧麵包，說是雜糧，裏麵卻總是混著豆粉和鋸末，不泡湯根本咽不下去。
    ……算了。
    不忍姐姐夾在中間為難，盧卡斯沉默片刻後放緩語氣，但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我不覺得真能打起來，王女她——”
    他不經意抬頭，正捕捉到弗雷德正目露精光緊緊盯著自己，他無時無刻不想從自己這裏探知那位王女的意向，盧卡斯感覺麥餅已經被塞進了喉嚨裏，噎得他說不出話。
    “別忙了珂蘿，我吃飽了。”他起身開始幫姐姐收拾盤子。
    豈料姐夫弗雷德竟又追了過來，“看來你並不像自己說的那樣，對那位王女殿下一無所知呢，我真為你驕傲盧卡斯！”
    見妻弟不肯應聲，隻埋頭刷洗著盤子，他便倚在廚房門邊自說自話起來：
    “你知道什麽是戰時開銷嗎親愛的弟弟？國庫的大門一旦開啟，流出來的財富能將在高庭下上幾個月的金幣雨，而我們隻需要借著這艘大船，隻需要借到一丁點風……”弗雷德努力描繪著那幅盛景。
    盧卡斯靜靜看著弗雷德臉上的狂熱，“所以你就將雪萊酒業的經銷權轉手了，你有和我姐姐商量過嗎？”
    “將經銷權脫手的並不止我一個，你的那位好朋友，那位弗萊爾家的小姐如今什麽情況，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弗雷德臉上是毫不心虛的笑容，趨利避害是商人的本能而已。
    “更何況，我需要本金，大量的本金！我早就打聽清楚了，想要前往精靈之森必須越過西高地的雪山。
    那些有錢的騎士或許有皮毛內襯的盔甲，但普通士兵肯定凍得夠嗆，提前囤積毛皮和羊毛氈絕對能賣高價！還有那些藥品，我已經把能買到的都買了，但壓貨太久總不是好事——”
    弗雷德急切地搓搓手，所以他迫切需要摸清西征開始的時間。
    “你是商人，不是賭徒。”盧卡斯板著臉將盤子一一歸位，弗雷德已經完全被巨大的利益衝昏了頭腦，超出了精明商人的範疇。
    “我確實比你了解那位王女，她是絕不會同意西征的，她有自己的抱負和目標，而且發戰爭財根本就是——”
    “是什麽？”弗雷德一再被掃興，終於有些不耐煩了，他雙手抱臂似笑非笑，“我還以為我們是同一類人呢，真遺憾……”
    盧卡斯因他的話停下忙碌，他不願一再聊起那個王女，可這會兒卻不想詆毀她：
    “據我所知，這些年那位王女十分勤勉，她有勇有謀，不管是高庭還是各地都有許多她的支持者，她羽翼漸豐，一定能——”
    “哈哈哈盧卡斯！王女殿下的主要支持者，你知道是誰嗎？”弗雷德身為一個商人，如今喝了點酒竟也對著時局侃侃而談起來。
    “是新貴族！還有那些等著出人頭地的，不被國王陛下重視的年輕一輩。是你，是我！
    所有人在等機會，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個能打破現有格局重新排位的機會，還有什麽比一場戰爭更棒的嗎？”
    所以，哪怕是王女的擁躉，如今大概也在暗暗期盼著這次戰爭開啟，那位殿下怕是沒那麽容易壓住這些蠢蠢欲動的野心。
    是這樣嗎？凱瑟琳陷入麻煩了嗎？——弗雷德的聲音漸漸被盧卡斯屏蔽在腦後，他忍不住想：如果是真的，那某個愛操心的家夥怕是又有的忙了。
    …………
    “為什麽放棄弗萊爾家族的遺產繼承？”
    天氣悶得厲害，怕是要下雨了，莉莉絲正攤平在鏡湖邊的樹下發呆，一雙靴子突然映入她眼簾。
    “蕾拉。”莉莉絲坐了起來，“你回來了啊。”
    “為什麽要和母親說那種話？”蕾拉硬梆梆的質問。
    莉莉絲聞言思索片刻，“我現在名義上是褻瀆教會的逃犯吧？遺產繼承事宜本就麻煩，再多個我隻會更加繁瑣，現在當務之急是讓露辛達盡快繼承爵位，省得夜長夢多。”
    “爵位的事情有殿下在，不需要你操心，就算你不能繼承爵位，坦丁郡身處平原，田地肥沃，還有魔法石礦脈，你可以擁有數不盡的佃戶和土地，一輩子衣食無憂。”
    “我現在也衣食無憂。”莉莉絲忍不住提醒。
    “露辛達不會有意見的。”蕾拉充耳不聞，冷著臉替妹妹做出決定，“你是長姐，她有義務奉養你，就算魔法師壽命悠長，還有她的孩子，孫子，曾孫子……”
    見她給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莉莉絲慌忙擺手：“不用不用，這多不好意思……”
    那小不點兒還沒矮人高呢哪裏背的下這麽大的鍋？
    “是因為我之前的話嗎？”蕾拉冷不丁又問，她之前在怒極時說過些傷人心的話。
    莉莉絲再次搖頭：“也不是——”
    “對不起。”誰能想到蕾拉道歉的如此果斷，她埋頭盯著地上的草皮：“我那時候在氣頭上，我不是那個意思。”
    莉莉絲看著女孩倔強的紅發，想起那夜她目睹的慘狀，她那時一心想逃去高庭找自己吧……莉莉絲心頭酸澀，將僵硬的蕾拉拽到草坪坐下柔聲道：
    “不是因為那個，你是不是沒聽梅麗莎講完就跑來了？我準備改回我生母的姓氏，雪萊家族如今隻剩我自己了。”
    蕾拉睜圓了眼睛，有些無法反駁這樣的理由，“可，可是……”
    莉莉絲見狀繼續加料：“你為了梅麗莎去搏取榮耀，我當然也想讓更多人記住我生母的姓名。”
    那個可憐的夫人，碰到了那樣的丈夫，又碰到了她這樣的孩子，她何其無辜，她不該這樣被遺忘於世間。
    “您每天都這麽哄孩子玩兒嗎？”
    將蕾拉哄走後，頭頂繁茂的大樹上竟有人出聲，那人今日穿了一身綠色，幾乎與樹葉融為一體。
    “誰說的，我偶爾也思考國家大事。”莉莉絲又癱回了草坪，吉榭爾不在，雅利安好像總是忍不住找她聊天，說好的默默守護呢？
    “那也太無聊了。”精靈張揚的眉眼哪怕此刻盈滿笑意，卻仍流露出些嗜血意味。
    “無聊的事情，暗夜精靈會為您處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