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利安一番熱切的表忠心並未在莉莉絲心中激起多少漣漪。
    樹下的女孩將手帕覆在眼瞼上，既遮蔽了惱人的日光，也隔開了精靈探照燈似的灼人視線。
    “你沒別的事情嗎？”她懶洋洋發問。
    “什麽事情都沒您的安全重要，請放心，我會將危險隔絕在外。”
    “謝謝你啊。”隻露出鼻子和嘴巴的莉莉絲慢吞吞道，“但我離危險最近的一次就是差點被你宰了。”
    幽影洛克那次驚心動魄的逃亡她可是記憶猶新呢。
    “嘿嘿……”
    雅利安像是突然對樹皮上某道深奧的紋路產生了濃厚興趣，扭過頭去研究得無比認真：“您是世界意誌降臨人間的行走，怎麽會輕易死掉呢？”
    “那你見過世界意誌嗎？”莉莉絲對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理解得有些吃力。
    “當然沒有，我隻是一個渺小的精靈，怎麽可能直麵那種東西，會瘋掉的吧？我也隻是聽您提過一次。”
    莉莉絲聞言垂眸思索：隻能與她溝通的世界意誌……
    ——會是那個係統嗎？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鬼使神差地將這兩個詞聯係在一起，可她的心又開始怦怦跳了，直覺自己似乎觸到了一點真相。
    千年前的事情她已經在這些日子摸索出了大概的輪廓，什麽虛空意誌入侵世界她不懂，隻猜測也許是什麽更高維的生物神仙打架，順便把她這個小鬼扔了進來遭殃。
    莉莉絲暗自撇嘴，朝天上豎了個中指。
    根據暗夜精靈們的描述，以及澤菲裏恩提到的“任務”，她以前的所有行動一定和剿滅虛空獸有關，那她沒能回去，難道是因為虛空獸沒被剿滅幹淨，在千年後卷土重來了？
    可那個什麽鬼世界意誌還是係統的玩意兒倒是出來幫幫她啊！
    還是說……它嫌自己沒用，又去找別人去了？
    她被當耗材淘汰了？！——這個猜測讓莉莉絲在草坪上狂抓腦袋，將金發揉得一團亂。
    “您又在為什麽國家大事煩惱呢？”雅利安撐住下巴，笑眯眯的看著樹下的女孩。
    莉莉絲不想跟他談及猜測的係統相關，但既然剛剛提及了幽影洛克，她幹脆趁機向雅利安請教起別的疑問。
    “據我所知，龍是世界上承載元素之力的最大載體。一條龍隕落後逸散的魔力本源足以讓一整片地區的生靈獲益，你們幽影洛克的魔法生物相較其他地區更為凶殘，就是因為那條名叫幽影洛克的遠古地龍，對吧？”
    “原來您早就開始了解我們的生活了。”雅利安笑起來一邊臉有個酒窩，更襯的那張精靈臉俊美驚人，他欣然點頭邀功：
    “是這樣沒錯，那地方盡管環境惡劣，對我們暗夜精靈來說卻是沃土，如果您想去玩玩也隨時可以出發，地下城裏的那些刺頭我都料理好了。”
    無心旅遊的莉莉絲繼續追問，“那麽依你所見，成年巨龍死亡逸散的浩瀚魔力，足以讓一條魔法石礦脈從無到有嗎？”
    “您是指坦丁郡的那條嗎？”雅利安思索片刻立刻搖頭，他語氣篤定：
    “我查證過，那個子爵確實是在您出生後才發家，魔法石礦脈被發現前，他不過是個落魄貴族。
    但坦丁郡的礦脈並非曇花一現，至今仍有穩定產出。這種規模絕非一條巨龍隕落能在短期內催生出來的。它的形成恐怕需要以千萬年計的地質演變與魔力沉澱。”
    又排除掉了一種可能，莉莉絲在手帕下眨了眨眼：
    “我在想芙絲特溫——”
    “您又在自責了。”雅利安幾乎是搶著打斷她：
    “龍族是最強大智慧的生靈，他們的目光能穿透漫長的時間之河，芙絲特溫大人做出那樣的選擇，必然是洞見了遠超我們想象的、至關重要的未來圖景。”
    他生怕莉莉絲又像那夜一樣崩潰。
    但麵對雅利安的寬慰，莉莉絲隻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她不會崩潰的，此刻她比任何時候都需要清醒，因為——
    “我知道你們都覺得坦丁郡的一切都是芙絲特溫她為了複活我做的，包括指使弗萊爾子爵將我隱匿在帝國鄉間。可我總覺得不對，疑點太多了。”
    雅利安挑眉。
    “澤菲裏恩以前因為某些原因挖了我生母的墳墓。”
    嘶！——雅利安眼中閃過驚歎，看來澤菲裏恩大人真是太久沒挨打了，怎麽能有種成這樣？
    “那裏麵隻有普通人類的骸骨。我以前也曾試探過弗萊爾子爵，他根本就對芙絲特溫的身份一無所知，我不覺得那家夥有能力將龍的屍身處理幹淨。”莉莉絲沉聲道。
    “再看看坦丁郡，沒有像幽影洛克那樣因為巨龍隕落而魔力沸騰，滋生凶暴的魔法生物，你又否認了我關於魔法石礦脈的猜測。
    那你說，芙絲特溫的屍身去了哪裏？又是誰處理的呢？那可是一條成年巨龍，不是死了就悄無聲息消散於天地的普通生靈。”
    “您是……察覺到什麽了嗎？”雅利安試探著問道。
    莉莉絲這次思考了更久，久到城裏塔樓的鍾聲都響了起來，似是無聲催促。
    “有人。”
    “……什麽？”
    “那一晚，在弗萊爾子爵混亂的記憶宮殿深處……也許還有第四個人。”這個想法隻是說出口，莉莉絲就打了個冷戰，雞皮疙瘩瞬間覆蓋她的小臂。
    畢竟那些記憶的邊緣被濃重的迷霧包裹，誰能斷言霧靄之外空無一物？
    是誰能替那個懦夫子爵清理掉所有駭人的痕跡？他口中苦苦哀求的“大人”，究竟是芙絲特溫，還是另有其人？
    如果有，是誰，會是誰？
    “再和我講講那些英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