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西市飴糖鋪子開了半日便關了門，再開門時已是次日午後。街坊四鄰皆相互熟識，不免會問上一句。掌櫃一臉和善，笑道：“這不吃壞了肚子，瀉了整整一日。昨夜去藥鋪抓了藥服下，今日才剛剛好些。”
    街坊揶揄了幾句後，笑著離開了。
    掌櫃轉入後堂，見那裏立著一人立馬跪了下去，“公子，我定會按你們說的做的，還請將我妻兒放了。”
    飛聲拿了顆飴糖放在口中，很是客氣地道：“掌櫃快起來吧，你的妻兒我早已安排好了，隻要你聽話，每年除夕我會讓他們回來與你團聚的。”
    掌櫃淚流滿麵，連連磕了幾個頭，“我會的，我會的，公子定要允諾不傷害他們。”
    飛聲將人從地上扶起，邊嚼著糖邊道：“你放寬心，好好為我們辦事。現在可以將你知道的都說說了吧。”
    飛聲從西市回到王府時已是傍晚，蕭轍還坐在書房內翻看那本《文心雕龍》。
    如今手中的情資有三份，第一份是兩月前在北齊奸細的肚腹之中掏出來的，第二份是洛城在林儒風書房內窺探來的，第三份是兩日前洛城從北帶回的。
    飛聲走進書房，守在房外的洛城朝他搖了搖頭，他立即會意，忙檢查了身上可會被王爺挑出毛病來。
    “飛聲回來了嗎？”蕭轍的聲音適時傳出。
    飛聲豈敢耽擱，推門進了書房。
    蕭轍將手中的書丟到了一邊，遂問道：“那鰥夫可有全部交代。”
    飛聲規矩地站著，答道：“應是全部交代了，畢竟妻兒在我們手裏。”
    “快說。”蕭轍幾分著急。
    飛聲道：“那鰥夫是北齊與大周聯絡的中間人，兩方要傳遞消息皆經他之手。北齊細作到帝都後，會主動聯係他。然後鋪子中會掛出飴糖售罄的牌子，次日自會有人上門，隻要對上暗號，便能拿走情資。送向北齊的情資也是如此，都會通過飴糖鋪。但他隻負責傳遞，情資內容卻一概不知，更不知如何解。”
    蕭轍聞言，臉色沉了下來，微眯著眼道：“那便是什麽也不知道了。”
    飛聲心頭咯噔一跳，隻覺不妙，還沒來得及獻策，就又聽自家王爺開了口，“你……你臉上是什麽表情，不哭不笑的，看著心煩。”
    飛聲愕然，王爺這找茬的功夫真是越發爐火純青了。自己若又哭又笑，還不得被他劈了。為了不讓王爺再無中生有，他忙問：“王爺，若您都解不開，是否要請那位公子？”
    蕭轍眉頭微緊，瞥了他一眼，“不可，這等小事還是不要麻煩他了。”
    飛聲喟歎，“若不請公子，那得找位多聰慧的人才能解開呀。”
    蕭轍伸手揉了揉額頭，也覺得飛聲所言非虛。他默了片刻，忽而心中一震，頓時坐直了身子。若說聰慧，這帝都中倒是有一人。想到此，頓時揚起了唇角，對飛聲道：“去，請謝二小姐過府一敘。”
    今日城外的田莊上送來了幾頭肥羊，謝家三房人各自分了。謝欽分得一頭，當即在院子裏置了烤架，將整頭肥羊用細棍穿上烤炙，再灑上謝無曇從西域帶回的香料，足足用了一個時辰才將肥羊烤好。外皮焦香，裏肉軟嫩，可謂是人間美味。
    謝無曇貪嘴多吃了一些，被連翹拉著散步消食而回。
    “姑姑最愛吃烤羊，可惜回江陵了。”謝無曇慢慢往自個兒的院子走。
    連翹回味這方才的羊肉，應聲道：“等千語姑姑忙完不二樓的事兒就回了，到時再讓莊子上送一頭來。”
    謝無曇所居的觀瀾院偏居謝府之南，因不喜閑雜人，所以院子裏除了兩三個粗使丫鬟，就隻有千語和連翹兩人。
    已近亥時，丫鬟們都已經睡下，推開院門時甚顯安靜。然而剛走到院中，廊道梁上落下一人。
    連翹反應極快，向前一步迅速擋在了謝無曇身前。她看清來人，頓時惱怒道：“玄羽衛真是太大膽了，深更半夜私闖官員府邸，還有沒有王法。”
    謝無曇也已識出對麵規矩站著的是飛聲，不免幾分厭煩，連開口諷刺的興趣都提不起來。
    有上次曲水宴的經驗，連翹知自己不是飛聲的對手，此次並不直接與飛聲交鋒，隻護在謝無曇之前，伺機而動興許有更大的勝算。
    飛聲如從前一般恭敬，越過連翹他拱手向謝無曇道：“二小姐，王爺有事相邀，想請您過府一敘。”
    謝無曇聞言兀自朝屋裏走，“既然相邀，就請王爺明日遞送請柬，我自會根據情況安排時間赴約。”
    “二小姐，事情緊迫，王爺怕是等不了。還望現在就隨我走一趟，王府已備馬車，就停在旁的巷子裏。”飛聲微微躬腰，謝無曇自他身旁走過，他也未轉身。
    “不去。”謝無曇幹脆應答。
    便是這一聲之後，已護著她挪到飛聲旁邊的連翹驟然抽劍，直刺向對方的側腰。
    飛聲今日未帶武器，眼看那劍就要刺中要害，卻見他一個閃身已至連翹身後。
    連翹正欲回身應招，便覺後頸一痛，眼前頓時一黑，撲倒在地。
    飛聲一臉風平浪靜的模樣，仿佛方才隻是攆走了一直妨礙自己的貓兒狗兒。
    “二小姐，得罪了。”他禮道，“是您自己走，還是在下帶你離開？”
    謝無曇訝然，她與連翹主仆跟隨天機行走多年，自認為以連翹的功夫可在江湖上橫行無忌，怎回了帝都就這般……不堪一擊。到底是連翹放水，還是帝都人才濟濟。
    飛聲這一招既能製敵的本事，謝無曇自認為沒辦法可以抗衡，見對方要上前擒自己，退了半步道：“庭中天寒，將我丫鬟移到房中，我跟你去見蕭轍。”
    夜開始飄雪，馬車一路向北，行了近半個時辰才到王府。
    懷恩王府入夜後靜得出奇，除了簷下的幾盞宮燈亮著外，半點煙火氣也無。謝無曇被引著向裏走，穿過一片靜湖，見前麵一座樓閣內亮著點點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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