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曇被他箍緊，索性不去掙紮，“曇兒希望先生你能活得長一些，別死太快了。”
    最後那幾字，幾乎是從齒縫間漏出，帶著無盡的恨。崔銘修抓著她的那隻手頓時一鬆，所有的力氣在此刻用盡。
    謝無曇給了他一個無害的笑，臉上又恢複了慣有的稚氣。她眨著眼，認真地道：“學生還沒恭喜先生與衛四小姐將結連理，到時大婚可別忘了邀請學生，學生會備一份大禮給二位的。今日還有要事在身，便不與先生多敘，改日若無趣了，學生再找先生。”
    說完謝無曇再不給他一個眼神，轉身離他而去。
    身後傳來一陣咳嗽聲，驚得這孤獨的寒夜也有了血色。
    崔銘修便那樣站著，仿佛冬夜裏的一捧雪，待到化盡待到神形俱滅，才能得以解脫。
    因為心裏念著常惜嘉的事，謝無曇並沒太在意崔銘修。跟著連翹到了西岸，便有不二樓的兄弟前來匯報。
    “兩人進了旁邊的酒舍，目前並未發現有婦人跟著。”
    謝無曇道了句“有勞”，又吩咐人將門守住後，帶著連翹進了酒舍。
    酒舍雖不大，二樓卻設有包廂，麵向紫苑湖一個側開了窗，可看到湖上星星點點的遊船。
    常惜嘉坐在窗邊，有些苦惱，覺得自己今日太過出格了。
    出門時，她本是帶了貼身丫鬟。可讓丫鬟取貂鼠風領時，車夫卻將馬車駛走了。一夜都渾渾噩噩的，被人帶到了酒舍中，幾杯水酒喝下去更是有些昏沉。
    對麵坐著的男人此時又給她滿了一杯，將酒推到她麵前道：“常小姐，可別辜負了今夜這良辰美景。”
    常惜嘉捂著頭擺手，“不行，不能再喝了。太晚了，我……我要回家。”
    男人見她站起，忙過來扶她，“好好好，我這就送你回家。”
    他的手順勢搭在她腰間。常惜嘉一怔，想要掙脫，抬眼卻對上男人赤忱的眸子，頓時臉上一紅，沒了拒絕的力氣。
    男人越發大膽，手指拂過她嬌嫩的唇瓣，低下頭就要一親芳澤。
    就在男人要得逞的一刹，廂門被人踢了開。
    常惜嘉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一顫，意識也清醒了許多，一看自己竟靠在男人懷裏，頓時用力一推，拉開兩人距離。再看踢門而入的人，又是一驚。
    “如兒，你怎麽來了？”
    男人方才還驚恐不已，聽常惜嘉喚了來人一聲，遂放下心。仔細一看，門邊站著一個身著海棠地水波紋襖裙的少女，脖子上白貂毛的風領托著白瓷一般的臉蛋，比起常家小姐更為好看。
    男人膽子大了些，對著少女拱手便道：“原來是常小姐的朋友，既然這麽巧，不若一起坐下喝一杯。”
    少女抬眼一瞥，冷冷地嗤笑一聲，反向身後道：“連翹，給本小姐打。”
    聲音一落，少女身後竄出一個丫鬟，將廂門掩好後一腳便踹在男人肚子上。
    這一下不僅男人懵了，連帶著半醉的常惜嘉也一臉詫異。
    看著弓著身躺在地上哀嚎的男人，常惜嘉打開謝無曇伸向她的手，“謝無曇，你做什麽？快讓她住手。”
    沒有謝無曇的示下，連翹不會停。因怕男人大嚷大叫，她索性將人的嘴堵住。
    常惜嘉眼看男人已被打得鼻青臉腫，也顧不了禮節，上前撲在男人身上擋住砸下的拳腳。
    “謝無曇，你真是無法無天了。你再不住手，我便與你絕交。”常惜嘉狠心道。
    謝無曇不惱不急，等到地上的人開始喘粗氣才讓連翹停了手。
    連翹很有分寸，避開了要害，力道也恰到好處，除了臉上難看了些，並無大礙。因而連翹一停手，男人就從地上爬了起來。
    “常……常小姐，這就是你的朋友？今日開開心心出來，卻遭此毒打。”男人帶著哭腔道。
    常惜嘉還要護短，將矛頭指向了罪魁禍首，“謝無曇，你應該給我一個解釋吧。”
    正此時門外有不二樓的人上前來報：“少主，前門來了個婦人，擋不住正朝這邊來了。”
    謝無曇不待多想，也不管常惜嘉頑抗，讓連翹直接將人綁出了包廂。
    下樓便隻一條路，樓梯上傳來婦人罵罵咧咧的聲音。連翹道了聲“來不及了”，正想著往何處避，旁邊廂房的門驟然打開了，裏麵一人探出身來，急道：“快進來。”
    未及多想，謝無曇將人推進了包廂。
    包廂內葉棠朝著三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便聞門外有腳步聲走過，直直到了旁邊的廂房，接著婦人的怒罵聲隔牆傳來。
    “人呢？”婦人道。
    男人聲音驚惶，“夫人，您怎麽來了？”
    婦人不答，又說：“你不是約了個小賤人嗎？我倒要看看你能將她藏在何處？”
    一陣摔砸聲夾雜著男人的聲音，“夫人，你別聽人胡說，哪有什麽人？”
    婦人氣道：“有人親眼看見你帶著個小賤人進來的，還敢說我胡說？到底是哪家不知恥的小賤人，竟勾引有婦之夫。讓本夫人抓到，定要扒了她的皮。”
    男人還在狡辯，“夫人，這裏就這麽大，哪裏藏得住人，你要找便好好找找看吧。”
    婦人似翻找了一番，又是推窗的聲音，應是無果又對著男人嚷，“以為本夫人找不到，是嗎？隔壁的包廂呢？一定是躲在其他屋子裏了。”
    婦人很是潑辣，硬是敲了幾間房的門，不多時，謝無曇幾人所在的包廂也被敲響了。
    葉棠一個抖擻，示意幾人避開後，拿了個酒壺拉開了門，佯作醉酒道：“作什麽？鬧死了，還要不要人吃酒。”
    婦人恬不知恥地想探頭進來，卻被葉棠一擋，“大膽婦人，你是不是要本官將你抓進府衙？”
    婦人一聽是個官兒，立馬縮了脖子退了出去。
    等門掩好，謝無曇方舒了口氣，這劫算是渡過去了。
    此時常惜嘉也已徹底清醒，隔著牆依然能聽到婦人大罵男人的聲音，那婦人每一個字都驚得她心頭一跳。她不敢去想若再晚一步，會是什麽結果。他騙了她，卻是她太蠢了，竟然會相信他是真心的。她咬著唇，硬是將血都咬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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