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兩手中托著一個錦盒，盒子不小。傍晚時，謝無曇將將與蕭轍分開，這才不到兩個時辰，他能讓人送來何物？
    謝無曇幾分好奇地將盒子接了過來，揭開蓋子後借著廊蕪簷下的風燈看了看。盒子裏麵放著的是一件木槿色雲紋長衫配一條月白色盤金彩繡百迭裙，外加一件胭脂紫的妝花褙子，除此之外還有一副鎏金珍珠百寶頭麵。
    蕭轍的眼光確是一等一的好，但這從頭到尾下一套衣飾下來也未免太張揚了一些。謝無曇將蓋子闔上，望向折柳。
    折柳解釋道：“王爺說了，今日二小姐為他擋下那盆水，這一套衣飾是給二小姐的賠償，王爺是絕不可能收回的。”
    禮都能強送，還真是他蕭王爺的風格，謝無曇不得他一般計較，讓連翹將東西收了。他能讓她收，卻總不至於逼著她穿吧，日後若當了也能值些銀子。
    “勞煩大人替我謝過蕭王爺。”
    這禮算是收下了，折柳本應鬆口氣，可聽到這謝二小姐的“大人”二字又是一個寒顫。先前他還因這二字被蕭轍好生訓斥過，他可不想再蹲半日的馬步。於是連忙道：“二小姐，‘大人’二字日後還是莫叫，您喚我聲折柳即可。”
    謝無曇無語，笑得有些勉強。
    折柳還有話傳，便又說：“王爺讓在下轉告，半月後宮中的千秋宴，二小姐能避則避。”
    對方忽然提到宮宴，倒讓謝無曇提起了興致，“為何？”
    折柳道：“千秋宴當日，玄羽衛需巡查外城，王爺應是不會入宮赴宴，怕到時無人護二小姐周全。”
    謝無曇心下略黯，歎道：“怕是避不了，皇後娘娘已差人告知了我母親，此次宮宴定要讓我一同路前往。不過，請王爺寬心，到時我自會小心的。”
    折柳不再多言，行了一禮後轉向沒入牆頭。
    謝無曇在簷下又坐了片刻，這初夏的風微涼，吹得她攏了攏衣襟。
    連翹忙拿了件褙子給她披上，忍不住問自家小姐道：“小姐，您相信那懷恩王。”
    謝無曇一笑，“我隻信我自己，即使信他，也是因他於我有利。”
    她之於蕭轍，大抵也是如此。
    帝灝的生辰在五月中，正逢著夏至日。大周開國以來，有夏至祭神以求消災年豐的習俗。所以千秋節這日，帝灝會前往天壇，宮宴便設在了晚間。
    千秋宴每年都會舉行，或大或小而已。今年帝灝整三十，早在數月前便下旨要宴請諸王回都赴宴。如端王這樣得帝灝首肯的，都已回都近兩月了。
    謝欽是朝中二品大員，本人與家眷皆在赴宴名單之中。獨孤玥本也不想帶上謝無曇，畢竟宮宴不比尋常世家的家宴，但凡一個不慎就會惹上大事。然而日前皇後卻親自遣了內監前來，讓她赴宴時定要帶上次女。
    皇後是虞國公的幼妹，也就是沐璟霆的姑姑，隻要有腦袋的人就能想到皇後相邀的原因。
    謝無曇見母親苦惱，忙安慰道：“無妨，宮宴之上這麽多人，她身為皇後總不至於當眾教訓女兒吧。”
    獨孤玥想了想，覺得沐皇後向來有賢名，應是不至於，於是將一顆心揣進了肚子裏，專心為女兒準備起赴宴的宮裝來。
    如千秋宴這樣的宮宴，官員皆要著公服，官夫人有誥命在身的也需著官衣。而一眾貴女小姐們便無定式，可隨意著裝。故而高調一些的也會穿一些繁複的官衣，低調一些的便是稍微正式些的常服。
    獨孤玥挑了幾日，卻沒替謝無曇挑中合適的。太過華麗怕會搶了官中貴人們的風頭，太過簡單又怕人說寡淡不吉。
    偏偏謝無曇不以為然，被獨孤玥拉著試了幾件成衣後，終於不耐地對連翹道：“你帶母親去我房裏，讓母親隨便挑件便是了。”
    獨孤玥也已經打算放棄折騰，真就隨連翹去了。在謝無曇的房中一番翻找後，不偏不倚地找到了放在廂底的那一方錦盒。
    “不可，夫人這套衣衫不行。”連翹忙攔著。
    獨孤玥瞪了丫鬟一眼，“為何不可？我瞧著這套最好看，連頭麵都配好了。你倒說說哪裏不行了？”
    說完獨孤玥將衣裙頭麵紛紛拿出來仔細看了一遍，又讚了讚女兒的眼光真好後直接將盒子拿走了。
    連翹心頭苦呀，她哪裏敢說這衣裙是懷恩王送的，於是隻能眼睜睜看著夫人將東西拿了去。回頭想著小姐若知道此事，不知會是什麽心情，一時間整個人都不好了。
    因連翹抱著你不問我不說的想法，故而謝無曇知道此事時隔宮宴隻餘三日，根本不夠時間再做新衣。
    “連翹說不可，你也說不可。到底哪裏不可了？”獨孤玥疑惑。
    謝無曇思索著，若讓爹娘知道這衣服是懷恩王深夜差人翻牆送來的，大約此後都別想出門了。
    有了如此覺悟，謝無曇吃下了這個啞巴虧。穿便穿吧，左右蕭轍說了，千秋宴他無法到場。
    謝府在朝為官的除了謝欽外還有二老爺謝銳，雖隻是五品官員，但也在赴宴名單之內。
    宮宴當日，謝府三輛馬車載著兩房人入宮，獨孤玥帶著兩個女兒同乘一車。
    自從謝靈犀回府後，獨孤玥僅見過幾次，從前本就與她不甚親厚的繼女，如今更生疏得話都難得多說一句。
    謝靈犀過不久就要滿十九，大周女子大多十七八就出嫁，十九歲還未定親的話便極有可能得等到二十歲後才能嫁出去，那就有些晚了。
    但獨孤玥全不在意這些，她自個兒直到二十多才等到謝欽，也算有情人終成眷屬。然而，大周內又有幾人如她這般放鬆。
    不久前老夫人才將她叫去長康院，叮囑她快些將長女的親事定下來，畢竟耽擱過了二十，於她這嫡母的名聲不好。
    獨孤玥倒是不介意旁人說道，但謝欽在朝為官，若落下一個苛待長女的名頭，多少有損他的官聲。
    “靈犀，今日千秋宴，大多官家公子都會赴宴，可需母親幫你好好挑挑。”獨孤玥道。
    謝靈犀雙眸微抬，並沒太多情緒地答道：“母親，女兒暫無嫁人的想法，此事也已與兄長商量過了，他是同意的。”
    如今有人撐腰的謝靈犀，自然不再需要同路嫡母虛與委蛇。謝無曇望著窗外紛擾的路人，心頭卻是一笑。謝靈犀話不就是說，我有兄長照顧，你個繼母何必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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