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樓唯一通往外麵的門被關了起來，樓門外有殿前司值守。此樓閣還算寬敞，但滯留了今日進宮赴宴的官員及家眷，少說有好幾百人。
    正值初夏，聚在一處本就悶熱，更何況眾人心頭還惶惑不安。不免有個把沉不住氣地推門要走，門剛打開，殿前衛便拔出長劍將人擋了回去。
    帝灝離開前，謝欽的位置距禦座並不遠。內監前來稟報時，他多少聽得兩句，所以比起那些一摸黑的官員來說，他淡定得多。
    在他的安撫下，謝家兩房人聚在一起，雖依然有些煩躁，可終歸沒太過慌亂。
    謝無曇被殿前衛“送回”升平樓後，第一時間找了沐璟霆，叮囑他休提皇後召見的事。
    沐璟霆還算敏覺，已然嗅出了些許危險的意味，“可是出了什麽事？皇後對你做了什麽？”
    謝無曇不禁瞪了他一眼，“小公爺，若再提皇後，興許明日你便見不到我了。”
    沐璟霆遂閉了口，隻是懸著的那顆心怎麽也壓不下去。
    謝無曇自始至終都是一臉輕鬆，連獨孤玥也沒看出她的異樣。問她煙火時去了何處，她便隻說出門透氣時迷了路，丁點未提皇後召見之事。
    謝無曇先前在長春園的池水邊摔了一跤，裙子上沾了水，此時也已經幹透了。她這才發現，已過去半個時辰，正思忖著蕭轍那頭的情況，樓門忽而被打了開。
    一個一臉肅然的內監走了進來，近臣皆識得他是帝灝身邊伺候的人。有官員上前詢問情況，內監隻一笑道：“諸位大人都等著吧，應該快了。”
    內監說完拋下那官員，直直走到樓廳中，開口道：“謝二小姐，謝二小姐何在。”
    謝無曇早料到有此一遭，心頭也不慌張，起身應了話，“無曇在此，公公有何指教？”
    內監一臉假笑，朝她走了過去，“謝二小姐，陛下召見，請隨奴才走一趟吧。”
    謝無曇未移步，謝欽卻將內監攔了住，“公公，可知陛下召見小女有何事？”
    內監幾分不悅，眉頭擰了下道：“謝尚書，陛下是何意，奴才可不敢妄加揣度，旨意如何下，奴才便怎麽傳，可不敢逾越。”
    這些宮人皆是拜高踩低的人，僅憑其態度便知形勢好壞。謝欽一臉愁容，不敢想象女兒被帶走後是什麽結果，可是不放人就是抗旨。
    內監見謝欽依然橫亙在前，頓時有些惱怒，正欲開口，被謝無曇搶了先。她道：“爹爹稍安勿躁，興許隻是問幾句話而已，女兒會回來的。”
    內監見她識趣，臉上的表情鬆快不少，做了個手勢，將人帶出了樓門。
    門重新被闔上，樓內免不了竊竊私語一番。
    “說什麽會回來，隻怕有去無回。”
    “聽說是發生了刑案，這謝二小姐大概是牽扯其中了。今天剛剛出盡風頭，還不到一日便又窮途末路。”
    獨孤玥聽著那些討論，心頭頓時火起，開口便罵道：“誰再敢胡說，當心我撕爛你們的嘴。”
    在場的官員大多是文臣，被她這一吼立馬收了聲，隻是眼神依然若有似無地投向謝家。
    樓中一處，站著一個消瘦的身影，因背著宮燈，那一臉慌亂的神情並未被人察覺。
    謝無曇跟著內監到了紫宸殿，沉默多時的大殿又生出了動靜。
    帝灝已養了會兒神，頭腦總算清楚了些。看著跪在殿中恭敬行禮的少女，不禁抬了抬眼。之前宴殿上隔得遠，此時借著跳動的燭火，才將她看了個清楚。僅看那張麵孔，卻不比後宮的任何一位差。
    “謝二小姐，你倒是給朕不少驚喜。”帝灝開口，“起來回話吧。”
    謝無曇一邊起身一邊確定了目前的形勢。殿上坐著帝後儀妃，站著的應是刑部接手此事案件的官員，除此之外還有衛相、崔銘修、蕭轍。
    她被帝灝召見自此，不會是蕭轍透露了什麽，那麽多半是有人說了什麽。謝無曇用眼角瞟向旁邊的宮女，心裏有了定論。
    此時，刑部官員上前來，開始詢問案情，“謝二小姐，你旁邊的宮女，可曾見過？”
    謝無曇看了一眼，那宮女麵眉心有顆不小的黑痣，若是見過應會記得，便答：“今日宮宴，宮女往來較多，臣女興許見過。”
    官員補充道：“不是在宮宴之上，是在長春園，可曾見過這宮女？”
    謝無曇未答，反而問道：“長春園在何處？臣女今日隻在宴殿和升平樓。”
    官員挑眉，見她並未上當，隻得道：“但這宮女說今日戌時在長春園見過你。”
    謝無曇訝然，仔細地將宮女一番打量，笑答：“我與這位宮女並不相熟，她是如何一眼便認出是我而非其他人？”
    因先前被蕭轍一番追問，宮女思緒已有些混亂，此時有又問及這個細節，不免又支吾其詞道：“奴婢……奴婢……”
    宮女話音未落，衛相先不樂意地開口道：“老夫倒有個問題想請教謝二小姐。請問你衣裙上的水漬是如何來的？”
    五月天氣已經有些炎熱，被水浸濕的衣裙，很快就能幹透。但即便是幹了，也還是會留下水痕。
    謝無曇的裙子上便有這樣的水痕。
    “方才在升平樓下的水榭旁絆了一跤，不小心弄濕了裙子。”謝無曇答道。
    衛相聞言不禁諷笑，“真有如此巧合？”
    囁嚅不言的宮女如同記起什麽一般，接口道：“是了是了，奴婢今夜在長春院外，先是聽到了水聲後，才見謝二小姐從園中跑出的。”
    得到了宮女的附和，衛相像篤定了事實，起身對帝灝道：“陛下，此事再明顯不過。小女之死定與此女有關，還請陛下先將其捉拿入獄，再做詢問。”
    先帝在位時，對本朝雖禁製嚴刑，但詔獄之中多少會使用些手段。若是女子被下了獄，且不說會不會脫層皮，隻說對其名聲便會有極大影響。
    衛相今日借著此事，便是要將人往死裏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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