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編織袋裏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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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2月的蘇州像塊凍硬的糯米糍,賓館走廊的地磚冰得能粘住鞋底。服務員小陳第n次按響104房的門鈴,指節凍得發紅:“許先生,續費啦——”門內寂靜如墳,隻有中央空調的嗡鳴撞在牆上。他湊近貓眼,隻看見窗簾縫裏漏出的昏暗燈光,像隻半睜的死魚眼。
    推開房門的瞬間,酸腐味劈頭蓋臉砸過來,像打翻了十瓶過期酸奶。小陳的掃床卡“當啷”掉在地上,視線定格在床頭的編織袋上——袋子邊角滲著暗紅液體,在米色地毯上洇出不規則的地圖。他突然想起三天前那個推小推車的男人,穿件洗褪色的羽絨服,說袋子裏裝的是“考研資料”,現在想來,那分量分明像裝了個活人。
    警笛聲刺破夜空時,法醫老吳正在啃醬骨頭。現場勘查燈照亮編織袋時,他的骨頭“哢嗒”掉在取證箱上——二十七八歲的女性,毛衣領口扯歪,脖子上的勒痕像條紫黑色的圍巾。“第一現場不是這兒。”他用鑷子夾起床頭的遺書,紙頁上的字跡歪扭如醉漢,“徐某,你小子挺有創意,殺人後開房守靈,比恐怖片還刺激。”
    監控錄像裏的徐某像隻偷米的老鼠。2月23日清晨七點,他弓著背推小推車,編織袋角露出半截女士毛衣,他卻對前台說“裝的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前台小妹後來跟同事打賭:“就他那慌張樣,別說書了,裝頭豬我都信。”更絕的是他拒絕幫忙搬運,獨自把推車撞在門框上,編織袋裏發出悶響,像有人在裏麵翻了個身。
    警方破門而入的出租屋像場台風過境。床上的情侶小熊玩偶掉了一隻耳朵,地板上散落著未拆封的避孕藥和撕碎的開房記錄——劉某上周剛從他手機裏翻出這些,用紅筆在“如家酒店”四個字上畫圈,像給婚姻判了死刑。垃圾桶裏的帶血餐巾紙皺成團,老吳捏起一看:“不是鼻血,是指甲縫裏的血,估計撕扯時抓的。”
    回溯到八年前的高中教室,徐某總把早餐奶放在劉某課桌上,包裝上畫著笨拙的笑臉。大學畢業那晚,他們在宿舍樓下接吻,劉某的圍巾掉進雪堆,他蹲下去撿,抬頭看見她睫毛上的白霜,覺得比任何玫瑰都美。誰能想到,三年前他在教育機構當老師,給學生補課時多看了眼女家長,就像打開了潘多拉魔盒,聊天記錄裏的“寶貝”比給劉某的情話還多。
    失業後的日子像團亂麻。徐某每天窩在出租屋打遊戲,鍵盤上粘著沒擦的薯片渣,看劉某早出晚歸,高跟鞋在門口磕出不耐煩的節奏。案發前一晚,房東又來催房租,他躲在衛生間抽煙,聽見劉某跟房東賠笑臉:“再寬限幾天,他最近在跑業務。”鏡子上的水蒸氣模糊了臉,他突然分不清“跑業務”是借口還是詛咒。
    2月23日清晨的爭吵是根導火索。劉某嫌他打遊戲到淩晨,把充電器拔了:“能不能像個男人?”他盯著屏幕暗下去的遊戲角色,想起情人說他“溫柔得像塊”,而眼前這個女人,連早餐都不再給他煮雞蛋。毛巾勒上去時,她的指甲劃過他手腕,血珠滴在地板上,像落了串紅莓。他後來才知道,那是她新買的指甲油,色號叫“末日狂歡”。
    搬運屍體的過程像場荒誕喜劇。他把編織袋塞進後備箱時,突然想起去年幫劉某搬行李,她坐在副駕駛吃薯片,碎屑掉在他新穿的毛衣上。現在後備箱裏的“行李”重得出奇,轉彎時袋子滾到一邊,露出半截蒼白的腳踝,他趕緊打開廣播,讓交通台的噪音蓋過心跳。賓館前台問他“要不要幫忙”時,他的笑比哭還難看:“不用不用,書太重,怕你閃著腰。”
    104房的空調開得太暖,徐某盯著編織袋發呆,突然覺得劉某會像往常一樣掀開袋子,罵他“笨蛋,書都能裝歪”。他摸出包裏的板磚,冰涼的觸感讓他清醒——這是從工地撿的,本來想拋屍時綁在袋子上,讓她沉進湖底,像他們當年一起放過的河燈。現在板磚躺在床頭,像塊多餘的墓碑,而他兜裏的老鼠藥,是在街角雜貨店買的,老板說“見效快,老鼠吃了當場蹦躂”。
    自殺計劃比他的愛情還失敗。傍晚他蹲在東沙湖邊,板磚硌得膝蓋發疼,湖水泛著冷光,像劉某發現他出軌時的眼神。他想跳下去,卻想起小時候學遊泳,父親在岸邊吼:“別怕,爸爸在呢。”現在父親在東北老家,不知道兒子成了殺人凶手。手機在五點關機,他怕聽見劉某的微信提示音,盡管她已經不會再發消息。
    接下來的三天像部循環播放的爛片。他在肯德基假裝睡覺,被服務員當成流浪漢;在24小時便利店啃冷包子,包子餡沾在下巴上,像道滑稽的傷疤;最後躲進洗浴中心,蒸騰的熱氣裏,搓背師傅盯著他手腕的抓痕:“小夥子,跟對象打架啦?”直到民警推門進來,他正對著鏡子刮胡子,剃須刀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
    審訊室的燈白得刺眼,徐某盯著桌上的編織袋照片,突然笑了:“其實那天在賓館,我總覺得她會醒,就像以前吵架,她裝睡等我哄。”他摸了摸手腕的結痂,那裏還留著她抓的印子,“板磚是用來壓袋子的,怕她漂起來,老鼠藥是給自己買的,結果過期了,跟我們的感情一樣,早他媽過期了。”
    結案那天,老吳在徐某的背包裏發現半張電影票根,2013年的《泰坦尼克號》重映,副券上寫著“劉某”的名字,字跡已經淡得像段褪色的誓言。窗外飄起細雪,他突然想起賓館監控裏的徐某,推小推車時背影佝僂,像背著整個世界的重量,而那個編織袋,曾裝著他的愛情、背叛與絕望,最終成了命運的棺材。
    後來有人在徐某的出租屋發現一本相冊,最後一頁是他們在大學的合照,劉某舉著冰淇淋,奶油沾在鼻尖,徐某笑得眼睛眯成縫。相冊邊緣夾著片幹枯的玫瑰花瓣,那是他第一次送她的花,如今花瓣碎成粉末,像他們支離破碎的八年。而那個裝過屍體的編織袋,此刻躺在物證室角落,袋口還沾著賓館的地毯毛,仿佛在無聲訴說,有些愛情,終究會變成無法承受的重量,哪怕用板磚壓著,也沉不到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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