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十二年的追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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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2月的江蘇儀征像塊受潮的糯米糍,黏糊糊的冷霧裹著磚瓦房,連村口的大鵝都縮成毛茸茸的雪球。曹長秀老人端著搪瓷碗,碗裏的菜粥還冒著熱氣,她搓著凍僵的手指往兒子兒媳的廂房走,邊走邊嘀咕:“紅啊,趁熱喝了,別學城裏姑娘減肥……”話到門邊突然卡住,木門虛掩著條縫,冷風灌進去,門軸發出“吱呀”一聲,像老槐樹被掰斷枝椏。
屋裏的景象讓搪瓷碗“當啷”摔在地上。周紅仰麵躺在床上,脖子上紫青的指印像串爛葡萄,下身赤裸,被角拖在地上沾滿泥腳印——最刺眼的是她肚子,三個月的身孕讓小腹微微隆起,此刻卻像被掐癟的皮球。曹長秀盯著牆上的掛鍾,時針指向七點十五,而她老伴昨晚聽見鵝叫的時間,正是淩晨一點整。
“鵝叫個屁!”派出所民警老張頭踩著膠鞋跨進院,鞋底碾過滿地碎瓷片,“老母雞被踩了尾巴都比這叫聲響。”他盯著西側雜物間牆上的破洞,拳頭大小的洞口邊緣新磚茬子還泛著白,活像被野豬拱出來的。法醫小王蹲在床邊,鑷子夾著避孕套包裝袋直皺眉:“張哥,這孫子作案還戴套,比我相親還講究。”
現場勘查持續到晌午,技術員小李舉著銀粉刷在窗框上打圈:“掌紋倒是清楚,跟咱們所長的茶杯把似的——不對,不能用‘似的’。”老張頭踹他屁股:“少貧,趕緊拓下來。”牆角的鹹肉油跡引起了老張的注意,那抹暗黃的油漬從雜物間一路拖到廚房,像條沒頭沒腦的蛔蟲。
“流竄作案。”老張頭在案情分析會上敲著黑板,粉筆灰撲簌簌掉在他泛白的警服上,“先偷鹹肉,再順菜刀,最後見色起意。問題是,這孫子怎麽繞過反鎖的房門?”投影儀打出周紅房間的結構圖,東間老兩口,西間雜物間,中間廚房客廳,像串糖葫蘆。曹長秀的證詞突然在耳邊響起:“每晚都拿木杠子頂門,比銀行金庫還嚴實。”
排查從村東頭的小賣部開始。老張頭叼著圓珠筆,看年輕民警小吳跟村口李大爺嘮嗑:“大爺,最近見著生麵孔沒?扛著蛇皮袋收廢品的?”李大爺吧嗒旱煙:“收廢品的?上個月有個戴藍帽子的,偷了我家半筐山芋,追出去二裏地,鞋都跑飛了。”小吳在筆記本上畫下“藍帽子”,旁邊標個問號——這月排查了5000多人,筆記本寫滿三大本,全是“戴帽子的”“扛蛇皮袋的”。
案情轉機出現在四年後。2004年夏天,邗江縣的強奸案dna比對成功,老張頭盯著電腦屏幕,血壓蹭蹭往上竄:“狗日的,跨區作案!”受害者是個14歲女孩,口供裏提到凶手喝了她家的菜粥,作案工具是美工刀。小吳摸著下巴:“瓦工常用美工刀,說不定是個手藝人?”老張頭翻白眼:“手藝人?手藝人能把人掐成茄子?”
2007年的案子像根鋒利的針,紮破了平靜的水麵。小蘭在親戚家借住,半夜被爬水管的凶手驚醒,那根生鏽的水管就在後窗下,距地麵三米高,管壁上還留著半個帶泥的鞋印。老張頭親自爬了趟水管,下來時褲腿全是鐵鏽:“這孫子屬壁虎的,爬得比我兒子打遊戲還溜。”現場提取的精斑讓dna庫再次震動——和前兩起一模一樣。
“串並案!”市局會議室裏,投影儀亮如白晝,老張頭用紅筆在地圖上圈出儀征、邗江、揚州開發區,三點連成歪歪扭扭的三角,“12年,4起案子,全是夜間入戶,目標都是獨居女性,手段從掐頸到持刀威脅,越來越狠。”屏幕切換到2012年小玉的筆錄:“他開燈了!我看見他左眉有顆痣,像沾了粒黑芝麻。”
模擬畫像專家老陳來了。60歲的老爺子戴著老花鏡,鉛筆在畫紙上沙沙響:“姑娘,你說他鼻子像蒜臼子,是蒜頭鼻還是鷹鉤鼻?”小玉絞著手指:“就、就那種,寬寬的,鼻尖有點往下耷拉。”老陳突然頓悟:“馬鞍鼻!”三小時後,畫像貼滿大街小巷——國字臉,左眉黑痣,馬鞍鼻,穿藍色工裝服。
比對工作像大海撈針,直到社區民警在開發區工地發現個眼熟的身影。陳珠華,45歲,瓦工,左眉黑痣在安全帽陰影裏若隱若現。老張頭帶著人衝進工棚時,他正蹲在床邊啃饅頭,工具包裏露出半截美工刀,刀柄纏著紅布條,跟2004年受害者描述的一模一樣。
審訊室的燈光慘白。陳珠華的指甲縫裏嵌著水泥灰,說話時總盯著地板:“第一次看見周紅,她在河邊洗衣服,頭發甩起來像瀑布……”老張頭拍桌子:“少他媽抒情!2000年2月25號夜裏,你怎麽進的屋?”陳珠華肩膀猛地縮起:“喝了酒,膽兒壯,看見雜物間的磚鬆,就扒拉了個洞,沒想到她家鵝叫得厲害……”
細節逐漸清晰:那晚他扒開磚牆,踩過廚房的鹹肉架,刀柄上的油跡就是這麽來的。周紅驚醒時的尖叫讓他慌了神,雙手不受控製地掐上去,直到那雙眼睛閉上。“我害怕啊!”他突然抬頭,眼裏布滿血絲,“可她長得太好看了,跟畫裏的人似的——不對,不能用‘似的’。”老張頭冷笑:“知道怕還敢接著幹?2004年那姑娘才14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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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珠華的聲音越來越低:“每次作案後都想躲遠點,可看見獨居的女人,心裏就跟貓抓似的……”他扯著工裝服領口,仿佛那領口突然變緊,“在邗江看見那小姑娘家亮著燈,想著偷點吃的,結果她床頭上擺著卡通貼紙,跟我閨女的房間一樣……”老張頭突然插話:“你還有閨女?”這句話像顆炸彈,陳珠華瞬間渾身發僵,冷汗順著下巴滴在桌麵上。
12年的追凶路,在指紋和dna的雙重鐵證下終於畫上句號。老張頭站在檔案室,看著牆上貼滿的勘查照片、筆錄紙、模擬畫像,突然發現陳珠華每次作案路線都沿著省道打轉,像隻被無形的線牽著的陀螺。最諷刺的是,2000年第一次作案時,他扒開的那堵磚牆,後來被曹長秀老人用水泥封得嚴嚴實實,卻封不住一個家庭永遠的裂痕。
結案那天,儀征下著毛毛雨。曹長秀老人在兒媳墳前擺了碗菜粥,熱氣混著雨霧升起。遠處傳來鵝叫,她突然想起案發前三天,周紅摸著肚子說:“媽,等孩子生下來,讓他跟著爺爺學養鵝吧。”墳頭的青草在風中搖晃,像極了那年河邊甩動的長發,隻是再也沒有人,能把生活釀成甜美的米酒。
而在看守所裏,陳珠華盯著鐵窗上的雨滴,想起最後一次作案時,小玉的尖叫讓他手抖得握不住剪刀。他終於明白,自己以為的“迷藏”遊戲,早就在警方的卷宗裏畫好了終點線——那些留在現場的掌紋、精斑、甚至鞋印,都是命運埋下的伏筆,終將在某個潮濕的清晨,化作冰涼的手銬,扣住那雙沾滿罪惡的手。
這起橫跨12年的案件,最終定格在泛黃的卷宗裏。老張頭常對新人說:“別信什麽完美犯罪,每個凶手都帶著自己的胎記——可能是掌紋,可能是習慣,甚至可能是對某碗菜粥的執念。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把這些胎記,變成鎖死惡魔的鐵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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