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雅安城下白幡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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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劉棠的手指死死掐住《春秋》的書脊,指節泛白。我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在燭光下忽明忽暗,那雙杏眼裏翻湧著驚濤駭浪。
“不可能,”她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怎麽會是…”
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扶她,卻在觸到她衣袖的瞬間被她猛地甩開。她踉蹌著退後兩步,後背撞上山神廟斑駁的牆壁,震得供桌上的燭台一陣搖晃。
“劉棠!”我壓低聲音,“你冷靜些…”
“冷靜?”她突然笑了,那笑聲比哭還難聽,“我爹被吊死在城門上三天三夜,我娘鬱鬱而終,現在你讓我冷靜?”
她猛地將《春秋》摔在地上,書頁散開,露出密密麻麻的批注。那些朱砂寫就的小字在燭光下像是一道道血痕,刺得人眼睛發疼。
“你看這裏。”我指著書頁邊緣那些凹點,“這些標記很新,應該是後來加上去的。”
劉棠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接過書,指尖輕輕撫過那些凹痕:“爹從不在書上做記號,除非…”
“除非是臨終前。”我接上她的話,“他是在用這種方式留下線索。”
我們湊近燭光,仔細研究那些凹點。它們看似雜亂無章,但若用指甲沿著凹痕勾勒,就能連成一個清晰的元字。而在《鄭伯克段》那一頁的批注旁,類似的凹點組成了孝文二字。
“元孝文,”劉棠的聲音發顫,“當今聖上…”
廟外突然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我一把吹滅蠟燭,拉著劉棠躲到神像後麵。黑暗中,我們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我能感覺到她的心跳快得嚇人。
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了廟門口。借著月光,我看見一個黑影在門口徘徊,腰間佩刀的輪廓清晰可見。
“奇怪,明明看見有光,”那人嘟囔著,聲音粗糲。
劉棠的手突然緊緊攥住我的手腕。我轉頭看去,隻見她死死盯著那人的佩刀,刀鞘上刻著熟悉的龍紋,那是影衛的標記。
我的心沉到了穀底。如果真是元孝文下的令,那麽追殺我們的就不隻是普通官差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我們卻不敢輕舉妄動。直到東方泛白,確認外麵確實沒人後,我們才敢從神像後出來。
“現在怎麽辦?”我低聲問,“還要去雅安嗎?”
劉棠的眼神變得異常堅定:“去,必須去。如果真是元孝文,那麽溫北君也不過是替罪羊。”她咬了咬嘴唇,“但路線得改,不能走官道了。”
她從包袱裏取出地圖,指著一條蜿蜒的山路:“從這裏翻過山,可以繞到雅安城東。我爹的書房在西廂,那裏有暗格。”
我看著她堅毅的側臉,突然意識到這個決定有多危險。如果元孝文真是幕後黑手,那麽劉棠此行無異於自投羅網。
“太危險了。”我忍不住說,“我們可以先去找衛子歇。”
“來不及了。”劉棠搖搖頭,“衛子歇的信鴿三天前就斷了聯係。我懷疑…”她沒有說下去,但我們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晨光熹微時,我們離開了山神廟。劉棠用炭灰把臉抹得更黑,又給我粘了假胡子。我們扮作一對賣山貨的姐弟,沿著獵人踩出的小路向山路進發。
山路陡峭,有些地方幾乎要手腳並用才能爬上去。正午時分,我們在一處山泉邊休息。劉棠捧著水洗臉時,我突然看見她手腕上那道疤痕在陽光下格外刺眼,那是她被綁在刑場旁時,掙紮留下的痕跡。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我說。
劉棠搖搖頭,從懷中取出那封殘缺的信:“爹用命換來的線索,我不能辜負。”她頓了頓,“但你不必跟我冒險。”
我看著她倔強的樣子,突然想起阮姝臨終前的囑托。我深吸一口氣:“我答應過你娘,要照顧好你。”
劉棠的眼圈紅了,但她很快別過臉去:“你個小屁孩逞什麽英雄。”
我們避開官道,在密林中穿行。傍晚時分,終於看到了雅安城的輪廓。夕陽下的城池像一頭蟄伏的巨獸,城牆上的旌旗在風中翻卷,隱約可見元字旗與溫字旗並列。
“奇怪,”劉棠皺眉,“溫北君應該在淮河前線才對,為什麽城頭會有溫字旗。”
我們躲在城外的樹林裏,等到夜幕降臨才敢靠近城牆。雅安城的東門年久失修,有一段城牆已經坍塌,守衛也相對鬆懈。
“跟我來。”劉棠拉著我繞到城牆東北角,那裏有一棵老槐樹,枝幹歪斜著搭在城牆上。
我們順著樹幹爬上城牆,借著夜色的掩護溜進了城。雅安的街道比涿鹿縣寬闊許多,但此刻卻顯得異常冷清。偶爾有巡邏的士兵經過,我們不得不躲在巷口的陰影裏。
劉氏舊宅在城西的梧桐巷,曾經是雅安城最氣派的宅院之一。如今卻大門緊鎖,門上的封條已經褪色,院牆上的爬山虎瘋長得幾乎遮住了整個門楣。
“後門。”劉棠低聲道,“應該沒人守著。”
我們繞到宅子後麵,果然找到一扇隱蔽的小門。鎖已經鏽蝕,我用短刀輕輕一撬就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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