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南州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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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初八,南瘴的雨霧彌漫在破敗的街道上。
溫鳶站在城門前,雨水順著她的鬥笠滴落,打濕了腳下的泥濘。她身後是三千溫家軍,鐵甲森然,卻無人喧嘩。城門緊閉,城牆上隱約可見警惕的目光。
“南瘴不歡迎外人。”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城樓上傳來。
溫鳶抬頭,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但她仍能看清說話的人,徐榮,南瘴最後的守將,他的眼神冷硬如鐵。
她緩緩摘下鬥笠,露出那張曾被無數人仰望的麵容。
“榮哥。”她輕聲喚道,聲音裏帶著久別重逢的複雜,“是我,和溫家軍。”
五年前,雅安溫府。
徐榮跪坐在竹席上,指尖捏著一根繡花針,眉頭緊鎖。
“又紮到手了?”溫鳶趴在窗台上,笑得眉眼彎彎。
徐榮無奈地歎了口氣,將繡了一半的青蓮帕子遞給她看:“先生說,心不靜,針就不穩。”
溫鳶接過帕子,指尖輕輕撫過那歪歪扭扭的針腳:“你一個拿劍的手,非要學這個做什麽?”
“因為……”徐榮望向窗外綿延的青山,聲音很輕,“南瘴的孩子,也該有資格繡一朵完整的花。”
那時的溫鳶還不懂這句話的分量。
城門下,重逢。
雨水順著徐榮的鐵甲滑落,他的目光在溫鳶臉上停留許久,終於開口:“先生他還好嗎?”
溫鳶的指尖微微收緊:“叔叔在虞州。”她頓了頓,“他讓我帶句話給你。”
徐榮的呼吸一滯。
“他說——”溫鳶抬起眼,“雅安的課,該繼續了。”
城牆上一片寂靜。
良久,徐榮閉了閉眼,轉身對守軍喝道:“開城門!”
劉棠將溫鳶的手書拍在木桌上:“你瘋了?現在來南瘴,元孝文會怎麽想?你們全家是要造反不成?”
溫鳶摩挲著腰間的雙魚玉佩。
“正因如此,我才必須來。”她輕聲道,“元孝文無道之君,弑父殺兄,憑什麽坐在那個位置上。”
她展開竹簡,墨跡如血:
“南瘴之名,當為南州。”
“瘴民之辱,我以血洗。”
黎峒主盯著那行字,突然笑了:“小丫頭,你拿什麽擔保?”
溫鳶解下玉佩放在桌上:“我叔叔的學生,我的師兄,你們的守將徐榮,他信我。”
銅鼓寨的夜雨敲打著竹樓,火盆裏的炭火明明滅滅。
劉棠的短刀釘在木桌上,刀柄上纏著的靛藍布條已被雨水浸透。她盯著眼前的溫鳶,眼神如刀鋒般冷銳。
“五年不見,你倒是學會先斬後奏了。”劉棠冷笑,“帶著三千溫家軍入南瘴,是嫌元孝文的軍隊到的不夠快?”
溫鳶解下鬥篷,露出腰間那枚雙魚玉佩,玉佩下壓著一封密信,火漆上印著元孝文的私印。
“他早就想殺我了。”她將密信推向劉棠,“三日前,他下密旨給張昏,說我勾結南瘴謀反。”
劉棠展開密信,瞳孔驟縮。信上清清楚楚寫著:“溫鳶若入南瘴,就地格殺。”
“那你還不滾?”她猛地合上信紙,“非要拉著南瘴給你陪葬?”
溫鳶沒回答,隻是從懷中取出一方帕子,輕輕放在桌上。
帕子上繡著一朵歪歪扭扭的青蓮——正是當年徐榮在雅安學繡的那方。
劉棠的指尖微微一顫。
五年前,雅安城的春夜。
劉棠翻進溫家庭院時,溫鳶正趴在窗台上看徐榮繡花。
“你師兄的手隻適合拿劍。”劉棠把玩著短刀,笑得促狹,“繡花?不如讓我來。”
徐榮無奈搖頭,將繡繃遞給劉棠:“那你試試。”
劉棠的針線活比徐榮還糟,幾針下去,帕子上的青蓮變成了一團亂麻。溫鳶笑得直不起腰,徐榮卻認真地將帕子疊好,收進袖中。
“留著。”他說,“等南瘴的孩子也能上學堂時,我再拿出來笑你。”
那時的劉棠還不知道,這是他們三人最後一次玩笑。
銅鼓寨的火盆爆了個火星。
劉棠盯著帕子,突然拔起短刀,刀尖直指溫鳶咽喉!
身後的郭孝儒驚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以為拿舊情就能糊弄我?”她聲音嘶啞,“溫北君殺我父親時,可沒念什麽同窗之誼!”
溫鳶不躲不閃:“劉叔叔的死,我叔叔後悔了五年。”
“後悔?”劉棠的刀尖往前送了半寸,在溫鳶頸上劃出一道血線,“他後悔怎麽沒連我一起殺?”
溫鳶抬手握住刀刃,鮮血順著掌心滴在帕子上,將那朵青蓮染得猩紅。
“劉棠。”她一字一句道,“我今日來,不是替叔叔道歉的。”
她從懷中掏出一卷竹簡,重重拍在桌上。
劉棠的刀當啷落地。
竹簡上清清楚楚記載著:
五年前,元孝文毒殺先帝,嫁禍太子。時任虞州刺史的劉班偶然截獲密信,卻被溫北君奉皇命處決。
“叔叔直到去年才查清真相。”溫鳶聲音發顫。
劉棠猛地掀翻火盆,炭火滾了一地。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她紅著眼嘶吼,“我父親能活過來嗎!我娘能活過來嗎?南瘴這些年受的不公能還回來嗎?”
本來已經脫離瘴民稱呼的南瘴因為太醫令躲進南瘴,再一次被全麵封鎖。
溫鳶撿起地上的短刀,雙手捧給劉棠。
“不能。”她抬頭,眼中映著跳動的火星,“但至少,我們能給南瘴討個公道。”
窗外,黎峒主的銅鼓聲穿透雨夜。
青燈在雨中搖曳,溫鳶站在三萬南州百姓麵前。
“今日起,南州立城。”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如鐵,“凡我子民,皆為大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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