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春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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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州城的春雨淅淅瀝瀝下了三日,青石板路上積了一層薄薄的水窪。左梁披著蓑衣穿過校場,受傷的右臂在潮濕天氣裏隱隱作痛。小七跟在他身後,懷裏抱著剛謄抄完的軍械冊子,小心翼翼地避開水坑。
    "都尉,這冊子上怎麽少了三頁?"小七突然停住腳步。
    左梁猛地轉身,蓑衣上的雨水甩出一道弧線:"哪三頁?"
    "戊字庫的箭矢記錄,正好是去年臘月..."小七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看見左梁的臉色變得煞白。
    校場東側的聽雨閣裏,溫鳶正在煮茶。炭火上的鐵壺咕嘟作響,水汽模糊了她的麵容。元常陳盤腿坐在對麵,手裏把玩著那根纏金絲。
    "常陳,你看這根金絲的纏法。"溫鳶將茶杯推到他麵前,"是不是和玉叔箭囊上的紋路很像?"
    元常陳的手指一頓。
    "小鳶你是懷疑..."
    "我不懷疑玉叔。"溫鳶打斷他,茶湯在杯中蕩起漣漪,"但有人想讓我們懷疑。"
    突然,閣門被猛地推開。左梁渾身濕透地站在門口,右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著:"溫侯...溫侯去了軍械庫!"
    戊字庫是雅安軍械庫最深處的一個石室,常年由溫北君親兵把守。當元常陳和溫鳶趕到時,庫門大敞,地上散落著幾支火把。溫北君背對著門口,麵前是一排空蕩蕩的箭架。
    "少了二十七支狼頭箭。"溫北君的聲音在石室裏回蕩,"都是去年臘月新造的。"
    玉琅子從陰影處走出,手裏捧著一個鐵匣:"庫吏死了。在他的住處找到了這個。"
    鐵匣裏是一塊殘缺的羊皮,上麵用血畫著奇怪的符號——一個蓮花纏繞著刀劍的圖案。
    "血蓮令..."溫鳶倒吸一口冷氣,"南州叛軍的聯絡暗號。"南州叛軍剛剛才被玉琅子鎮壓下去不久,要說還有餘孽也不足為奇。
    元常陳接過羊皮,指尖傳來黏膩的觸感。這血還沒完全幹透,最多不過兩個時辰。他突然想起什麽,猛地抬頭:"左梁呢?"
    仿佛回應他的疑問,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鍾聲——那是城西糧倉遇襲的警報!
    城西的天空被火光染紅。元常陳等人趕到時,左梁正指揮士兵搶救糧草。他的右臂傷口崩裂,鮮血順著手臂滴在雪地上,融出一個個小坑。
    "有人縱火!"左梁咬牙道,"我們抓到三個,服毒自盡了。"
    溫北君蹲下身,檢查其中一具屍體。他掰開死者的嘴,從舌下取出一枚小小的銅錢——銅錢上刻著蓮花紋。
    "南州銅錢?"溫鳶疑惑道。
    "不。"玉琅子麵色凝重,"這是南州叛軍自己造的銅錢。"
    "常陳!"溫鳶突然拉住元常陳的袖子,"你看那邊!"
    糧倉後的陰影裏,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是那個叫小七的少年!他懷裏似乎抱著什麽東西,正鬼鬼祟祟地往城牆方向溜去。
    眾人追到城牆下時,小七已經爬上了箭樓。夜風吹起他寬大的軍服,露出腰間綁著的一排竹管。
    "小七!"左梁大喊,"你幹什麽?"
    少年轉過身,臉上再沒有往日的稚氣。他從懷裏掏出一支響箭,毫不猶豫地射向夜空。響箭炸開的瞬間,雅安城外突然亮起無數火把——不知何時,城外已經埋伏了一支軍隊!
    "血蓮重生,聽雪當歸。"小七的聲音變得異常沙啞,"元公子,這是南州義軍送你的大禮。"
    溫鳶的紅纓槍已經出手,卻在半途被玉琅子的長槍攔下:"別急,他腰上是火藥!"
    小七大笑起來,掀開衣襟露出捆滿全身的竹管:"溫侯可認得這個?南州震天雷,足夠把這段城牆炸上天!"
    溫北君上前一步:"誰派你來的?"
    "您不如問問玉將軍。"小七陰森地笑道,"他清剿我們義軍時,有沒有想過這麽一天。"
    玉琅子身形一晃,仿佛被人當胸擊中。元常陳清楚地看見,他握槍的手第一次出現了顫抖。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支羽箭破空而來,精準地射中小七的手腕。少年慘叫一聲,火折子掉在城磚上。緊接著第二箭射穿他的膝蓋,第三箭釘住他另一隻手的袖子!
    眾人回頭,隻見左梁單膝跪地,左手持弓,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他強行用受傷的右臂穩住弓身,傷口已經全部崩裂。
    "小七..."左梁每說一個字都在吐血,"你模仿我字跡...偷改軍械冊...但你不該...用血蓮令..."
    小七麵如死灰:"你怎麽知道..."
    "因為真的血蓮令..."左梁艱難地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是用朱砂寫的..."
    玉佩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上麵"聽雪"二字邊緣滲著暗紅的朱砂。小七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掙紮著想要後退,卻被釘在城牆上的箭矢牢牢固定。
    "不可能...這不可能..."少年嘶啞的聲音裏充滿恐懼,"血蓮令明明已經..."
    左梁咳出一口鮮血,用袖子擦了擦嘴角:"你偷看的那封是假的。真的血蓮令..."他艱難地從懷中掏出一封泛黃的信箋,"在這裏。"
    “停下來吧。”
    眾人的死寂被打破。
    溫北君又說了一遍。
    “停下來吧。所有的一切。”
    少年的表情還定格在死亡前的一瞬間,手摸在腰間的竹管之間。
    琵琶淚已經回鞘。
    刀太快了,甚至連鮮血都沒有停留在刀刃之上。
    無論是自小就跟著溫北君練武的溫鳶,還是將門中長大的元常陳,又或者是已經是一流高手的玉琅子都沒有反應過來。
    叛亂已經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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