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拂曉之前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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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府的後院新栽了幾株海棠。吳澤站在廊下,看著弟弟吳懷踮腳給花株綁支架。十歲的男孩動作笨拙卻認真,細繩在指間繞來繞去,最後打了個死結。
    "哥,這樣行嗎?"吳懷仰起臉,鼻尖沾著泥點。
    吳澤蹲下身,用袖子擦了擦弟弟的臉:"要留些餘地,不然會勒斷枝子。"他解開繩結,示範著繞了個活扣,"就像這樣,給花留點生長的空當。"
    吳懷似懂非懂地點頭。他們兄弟來溫府也已經很久了,這個曾經夏國最小的王子也已經忘記了自己尊貴的身份,習慣了這種生活,在南州學宮進學。
    "吳管家。"門房小跑過來,"徐將軍到訪。"
    吳澤整了整衣襟。徐榮如今是禁軍統領,卻總愛穿便服來訪。轉過影壁,果然看見那個瘦削的身影正在前院踱步,腰間懸著把古樸的橫刀。
    "徐公子。"吳澤行禮,"王爺去學宮接小姐了,要晚些才回。"
    徐榮擺擺手:"我不是來找先生的。"他從懷中取出個錦囊,"聽說吳懷生辰將至,這是衛子歇托我帶的。"
    錦囊裏是把小木劍,劍柄刻著"懷"字。吳澤認得這手藝——衛子歇雖已官至兵部侍郎,卻仍保持著親手做木器的習慣。
    "衛公主有心了。"吳澤將錦囊收好,"他的傷可好些了?"
    徐榮搖頭:"陰雨天還是疼。"他忽然壓低聲音,"北邊有消息,元孝文殘部在漢國邊境活動。衛子歇擔心他們會對溫府不利。"
    正說著,吳懷蹦蹦跳跳跑來,看見木劍歡呼一聲。徐榮蹲下身,親自為他係在腰間:"記住,劍是用來守護的,不是傷人的。"
    男孩重重點頭,突然指著徐榮的刀:"那徐大哥的刀呢?"
    徐榮大笑,拍了拍刀鞘:"這是老夥計了。當年在黑水河..."話音戛然而止,他看了眼吳澤,"總之,等你長大了就明白。"
    衛子歇的傷是在黑水河落下的,繼眉間在白狼山落下的傷疤之後,又在黑水河落下了傷疤。此刻他正倚在兵部衙門的窗邊,望著雨中朦朧的宮牆。案上的密報已被雨水打濕一角,隱約可見"元氏刺客"等字眼。
    "大人。"親兵輕聲提醒,"該換藥了。"
    衛子歇擺擺手:"不急。"他指向地圖上漢國邊境的一個紅點,"派去北境的探子有回信嗎?"
    親兵搖頭:"自三日前斷了聯係。"
    雨越下越大。衛子歇突然抓起拐杖:"備轎,去溫府。"
    轎子剛過永和坊,就被一隊人馬攔住。領頭的是個錦衣少年,腰間玉帶彰顯著宗室身份。
    "衛大人這是要去哪啊?"少年笑得意味深長,"雨天路滑,小心舊傷。"
    衛子歇眯起眼睛——這是元孝文的侄子元玨,去年才從漢國回來,因為與元常陳素來交好,得封郡王。他不動聲色地拱手:"多謝郡王關心,下官去給虞王殿下送軍報。"
    元玨的笑容僵了僵:"虞王...近來可好?"
    "托陛下洪福,一切安好。"衛子歇故意提高聲音,"倒是郡王,聽說漢國近來不太平?"
    雨幕中,元玨的臉色變得煞白。
    溫府的書房亮著燈。溫北君正在看衛子歇帶來的密報,燭火將他的側臉映得忽明忽暗。
    "元孝文在漢國重組了影衛?"他放下絹帛,"消息可靠嗎?"
    衛子歇點頭:"徐榮的探子親眼所見。他們訓練死士,專學用毒。"
    “他竟然沒死。”溫北君皺著眉頭,他本以為元孝文應該三年前就死在了黑水河畔,他確實生擒了元孝文,但是他總感覺有什麽不對,元孝文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居然在他麵前失去了理智。
    窗外傳來細微的響動。溫北君突然抬手,一枚銅錢破窗而出。院中傳來悶哼,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吳澤帶著護衛衝出去,很快押回個黑衣人。掀開麵巾,竟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誰派你來的?"溫北君問。
    少年咬牙不語。吳懷不知何時溜了進來,好奇地湊近:"哥,他腰上有塊紅玉。"
    衛子歇臉色驟變:"影衛血玉!"他一把扯下玉佩,"元孝文的死士標配。"
    溫北君盯著少年倔強的臉,突然問:"你父母死在黑水河?"
    少年終於抬頭,眼中燃著仇恨的火焰:"我爹是百夫長!你們溫家..."
    "帶下去。"溫北君疲憊地擺手,"交給徐榮處置。"
    人走後,衛子歇憂心忡忡:"這隻是開始。元孝文不會放過..."
    "我知道。"溫北君望向窗外的海棠,"告訴徐榮,加強府裏戒備。特別是...潼潼那邊。"
    南州學宮的夏夜蟲鳴陣陣。溫瑾潼已經睡下,劉棠和郭孝儒並肩坐在屋頂上守夜。
    "給。"劉棠拋來個酒囊,"驅驅寒。"
    郭孝儒接過,小心地抿了一口,立刻嗆得咳嗽。劉棠大笑,月光下她的側臉線條格外柔和。
    "聽說..."郭孝儒鼓起勇氣,"徐將軍要向知畫姑娘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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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棠挑眉:"怎麽,你也想娶媳婦了?"
    年輕人的耳朵瞬間紅透。他慌亂間碰倒了酒囊,清亮的液體灑在瓦片上,散發出淡淡的桂花香。
    "我...我..."
    劉棠突然湊近,近到能數清他的睫毛:"郭孝儒,你知不知道你撒謊時會眨七下眼睛?"
    夜風拂過,吹落一樹海棠。郭孝儒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姑娘,突然發現她眼角有顆很小的淚痣,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逗你玩呢。”劉棠哈哈大笑,拍了拍郭孝儒的肩膀,“不過我也該嫁人了,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
    郭孝儒盯著劉棠看了許久,“嫁我吧。”
    方才所有的蟲鳴在一瞬間盡數消失,留下的隻有郭孝儒和劉棠相顧無言。
    曾經在涿鹿縣相遇的少年和少女,相差六歲的少年和少女,好像在這一刻靠的無比的近。
    吳懷的小木劍掛在床頭,旁邊是徐榮送的真劍——未開刃,但足夠鋒利。男孩睡得正香,夢裏還在比劃白天學的劍招。
    吳澤輕輕帶上門,看見衛子歇站在院中等他。
    "查清了。"衛子歇遞上一封信,"那少年是孤兒,被元玨收養的。"
    信中提到一個細節:少年左肩有塊胎記,形似飛燕。
    "飛燕..."吳澤突然想起什麽,"三年前黑水河戰役,有個百夫長為保護婦孺而死..."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那個可能。
    雨後的夜空格外清澈。吳澤望著滿天星鬥,輕聲道:"仇恨會輪回嗎?"
    衛子歇拍拍他的肩:"所以要種新的因。"他指了指吳懷的房間,"比如那小子。"
    遠處傳來更鼓聲。新的一天,又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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