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虞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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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瑾潼騎在一匹矮小的棗紅馬上,興奮地左顧右盼。這馬是溫北君特意為她挑選的,性情溫順,最適合初學騎術的孩童。
"抓緊韁繩,背挺直。"溫北君牽著馬,緩步前行,"對,就是這樣。"
溫瑾潼學得極快,不一會兒就能自己控著馬小跑。她咯咯笑著,回頭衝溫北君喊道:"爹爹!你看我!"
溫北君負手而立,眼中含笑:"慢些,別摔著。"
劉棠抱臂站在一旁,唇角微勾:"小郡主膽子倒大。"
"隨她娘。"溫北君淡淡道,目光卻柔和了幾分。
劉棠側目看他,欲言又止,最終隻是輕歎一聲:"王爺,北境之事……"
"不急。"溫北君打斷她,"今日陪她。"
劉棠不再多言,轉而走向場邊,拿起一把小弓遞給溫瑾潼:"試試?"
溫瑾潼眼睛一亮:"我能射箭嗎?"
"當然。"劉棠笑道,"我教你。"
溫北君看著女兒笨拙地拉弓,箭矢歪歪斜斜地飛出去,卻仍樂此不疲。他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曾這樣教過一個人射箭。
隻是那人早已不在了。
溫瑾潼洗漱完畢,裹著錦被坐在床上,手裏捧著本畫冊。溫北君推門而入,見她還沒睡,微微蹙眉:"怎麽還不休息?"
"等爹爹。"她仰頭笑道,"想聽故事。"
溫北君走到床邊坐下,接過她手中的畫冊:"想聽什麽?"
"爹爹小時候的故事!"
他沉默片刻,指尖輕輕翻過書頁:"我小時候……"
"嗯?"
"沒什麽有趣的。"他淡淡道,"睡吧。"
溫瑾潼撅起嘴:"爹爹騙人,衛叔叔說過,爹爹小時候可厲害了!"
溫北君失笑:"衛子歇還說了什麽?"
"他說爹爹十二歲就能拉開硬弓,十四歲就上陣殺敵了!"
"……"
溫北君垂眸,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邊緣。那些記憶早已模糊,唯有血與火的氣息仍刻在骨子裏。
"爹爹?"溫瑾潼拉了拉他的袖子,"你不高興嗎?"
他回過神來,揉了揉她的頭發:"沒有。"
"那爹爹給我講故事嘛!"
溫北君沉默片刻,終於開口:"好。"
他聲音很輕,講述著那些久遠的往事——不是戰場,不是權謀,隻是尋常孩童的嬉戲玩鬧。溫瑾潼聽得入神,漸漸靠在他肩上睡著了。
燭光搖曳,溫北君輕輕將她放平,掖好被角。
"晚安,瑾潼。"
溫北君獨自站在庭院中,望著滿天星辰。
吳澤無聲走近,低聲道:"王爺,北境急報。"
溫北君接過信函,掃了一眼,神色未變:"按原計劃行事。"
"是。"
待吳澤退下,溫北君仍立在原地。夜風微涼,吹散了他眉間的一絲疲憊。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回頭,看見溫瑾潼赤腳站在廊下,懷裏抱著那個歪歪扭扭的布老虎。
"爹爹……"她揉著眼睛,"我夢見娘親了。"
溫北君心頭微震,走過去將她抱起:"夢到什麽了?"
"娘親說,她在天上看著我們。"溫瑾潼靠在他肩上,聲音軟糯,"她說,爹爹要開心。"
溫北君收緊手臂,良久,才低聲道:"好。"
月光灑落,將父女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在這偌大的虞王府中,唯有這一隅,才是他真正的家。
五更天的梆子剛敲過三響,溫瑾潼就赤著腳溜進了書房。晨露沾濕了她的絹襪,在青磚地上留下小小的濕印。她踮著腳去夠案幾上的鬆煙墨,卻不小心碰倒了筆架,紫檀狼毫滾落一地。
"又偷我的墨?"溫北君的聲音從帷帳後傳來,帶著晨起時特有的沙啞。小郡主僵在原地,手裏還攥著半塊墨錠。
"給孝儒哥哥刻印章用的......"她聲音越來越小,眼睛卻瞟向窗外——郭孝儒正在庭院裏修剪藥草,晨光給他素白的衣袂鍍了層金邊。
溫北君係好腰間玉帶,伸手抹去她鼻尖的墨漬:"太醫開的安神方子,喝了麽?"
溫瑾潼突然捂住嘴咳嗽起來,指縫間漏出幾點猩紅。溫北君瞳孔驟縮,一把抱起女兒就往藥房衝。小郡主在他懷裏掙紮:"爹爹我沒事!是劉棠姐姐給的胭脂......"
藥房裏蒸汽氤氳,七葉蓮在陶罐裏咕嘟作響。老太醫令抖著白胡子把脈,半晌才道:"小郡主脈象浮緊,是換季著了風邪。"
溫瑾潼趁機把腳伸進爹爹的王服下擺裏取暖,被溫北君用眼神製止。老太醫令突然壓低聲音:"王爺,老臣方才診出些異樣......"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瓦片碎裂的脆響。溫北君反手將女兒護在身後,卻見劉棠倒掛在簷下,紅紗束腕裏漏出幾根金針:"屬下來取金瘡藥。"
老太醫令的銀針在藥櫃陰影處閃著寒光。溫北君瞥見女兒袖口若隱若現的青紫痕跡,忽然想起上月北狄使者進貢的那盒"雪裏紅"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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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三刻的議事廳門窗緊閉。衛子歇將密報浸入茶湯,褐色的字跡漸漸浮現:"元月初七,北狄使團攜"雪裏紅"入京。"
徐榮猛地攥碎茶盞:"是北狄的名毒......"
"噤聲。"溫北君指尖敲擊案幾的節奏與更漏重合,"瑾潼近日臨的字帖,拿來我看。"
知畫呈上的《急就篇》摹本裏,"歲"字的橫折處藏著極淡的藥味。溫北君突然撕開裝裱的絹布,夾層裏掉出片風幹的七葉蓮花瓣。
窗外傳來溫瑾潼銀鈴般的笑聲。眾人轉頭望去,小郡主正騎在衛子歇肩上摘杏子,腰間禁步的玉環佩叮咚作響。
子時的北郊獵場飄著血腥氣。溫北君玄甲上的金線雲紋被血浸透,腳下躺著個穿太醫服製的黑衣人。劉棠挑開刺客的衣領,露出鎖骨處展翅的玄鳥紋。
"果然是銅雀餘孽。"衛子歇的拐杖碾碎地上的藥瓶,"這"雪裏紅"的配方......"
溫北君突然抬手,一支羽箭擦著他護腕釘入樹幹。三十步外的樹梢上,元玨的錦衣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溫侯好身手。"
"是你給瑾潼下的毒?"琵琶淚出鞘時帶起龍吟般的嗡鳴。
元玨大笑:"令愛中的根本不是毒,是解藥!"他甩出個鎏金盒子,"真正的"雪裏紅"早在五年前就......"
劉棠的雙刀截斷了後半句話。溫北君打開盒子,裏麵靜靜躺著半塊鬆煙墨,墨身上刻著小小的"潼"字。
溫瑾潼的高熱在黎明時分退了。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爹爹倚在床柱上小憩,手中還攥著那塊染血的帕子。
"爹爹的睫毛在抖......"她伸出小手,卻被溫北君突然握緊。
"王爺!"吳澤撞開門,"北境八百裏加急!"
溫北君紋絲不動,隻是用指腹摩挲著女兒腕間的平安繩:"讓他們等。"
晨光透過窗欞,將父女倆的影子投在《山河誌》的殘頁上。那上麵有行稚嫩的批注:"爹爹和潼潼的家",墨跡暈染處,依稀是幅未完成的邊境輿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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