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潛龍勿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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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鳶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暴雨中的虞王府隻剩一個模糊的輪廓,唯有書房那盞孤燈,在雨夜裏亮得刺目。她忽然想起許多年前,那個雪夜裏,王叔教他們下棋時的場景。
    "陛下可還記得..."溫鳶的聲音混在雨聲裏,顯得格外輕柔,"王叔說過,真正的棋手..."
    她的話被一聲炸雷打斷。緊接著,暴雨如注,天地間隻剩下嘩啦啦的雨聲。元常陳望著窗外被雨水模糊的燈火,突然明白了什麽。
    真正的棋手,從不會隻走一步看一步。
    ——而是要讓整盤棋,都按他的心意來走。
    三更的梆子剛敲過,溫北君獨坐書房。窗外雨打芭蕉,案前燭火搖曳,將他消瘦的身影投在《九州坤輿圖》上。他指尖輕叩案幾,目光落在北境三關的位置——那裏已被朱砂標記了三道血痕。
    "先生。"衛子歇無聲地出現在門邊,肩頭還帶著夜雨的濕氣,"探子來報,賀魯的鐵騎已過白狼山。"
    溫北君執起一枚黑玉棋子,在指間輕輕轉動:"行軍路線?"
    "與三年前如出一轍。"衛子歇壓低聲音,"賀魯這是..."
    "在向我示威。"溫北君冷笑,棋子"啪"地落在雁門關的位置。燭火突然劇烈搖晃,映得他眼中寒芒乍現,"傳令北境守軍,按兵不動。"
    衛子歇欲言又止:"可百姓..."
    "已經安排好了。"溫北君從案幾暗格取出一枚青銅虎符,"讓沿途村民全部撤入青崖堡。"他頓了頓,"另外,把這個交給小鳶。"
    虎符背麵,刻著一隻展翅的鳳凰。
    雨後的鳳台水榭彌漫著潮濕的花香。溫鳶斜倚闌幹,指尖把玩著那枚鳳紋虎符。晨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娘娘。"青梧匆匆走來,"衛大人又來了。"
    溫鳶挑眉:"讓他進來。"
    衛子歇快步走入,單膝跪地:"王爺命臣轉告娘娘——"棋局已至中盤"。"
    溫鳶指尖一頓,虎符邊緣在掌心硌出紅痕。她突然起身走向內室:"備轎。"
    青梧急道:"娘娘要去哪?"
    "虞王府。"溫鳶從妝奩取出一把匕首,寒光映著她決絕的眉眼,"去下完這盤棋。"
    半個時辰後,一頂青布小轎悄然出宮。轎中的溫鳶已換上素色衣裙,發間隻簪一支白玉簪。她摩挲著袖中匕首,眼中暗流湧動。
    虞王府的密室中,溫北君正在沙盤前推演戰局。北狄的赤旗已插滿雁門關外,而齊國的玄甲兵俑卻仍陳兵漢境。
    "王叔。"溫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您這步棋太險了。"
    溫北君頭也不回:"險棋才能破局。"
    溫鳶將虎符放在沙盤邊緣:"賀魯若真按三十年前的路線進軍..."
    "那他必死無疑。"溫北君突然轉身,眼中鋒芒畢露,"黑水河畔的伏兵,我一直留著呢。"
    溫鳶倒吸一口冷氣。她終於明白王叔的謀劃——是要以身為餌,引賀魯入彀。
    "太危險了!"她攥住溫北君的衣袖,"讓我去..."
    "不行。"溫北君斬釘截鐵,"你是皇後,必須留在陛下身邊。"他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三日後若收不到我的信鴿,便打開這個。"
    溫鳶接過密信,觸手冰涼如鐵。
    懿親王府內,淩基盯著最新戰報,臉色陰沉。
    "王爺!"裴琰匆匆進來,"探子發現溫北君秘密調兵北上!"
    淩基猛地站起:"多少人?"
    "不足三千。"裴琰壓低聲音,"但都是玄鳥衛精銳。"
    淩基眯起眼睛:"他要親自對陣賀魯?"突然大笑,"好!傳令三軍,按兵不動。等他們兩敗俱傷..."
    話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窗而入,釘在柱上。箭尾係著絹布,赫然寫著:"賈文羽之死,乃北狄細作所為。"
    裴琰變色:"這是..."
    "溫北君的筆跡。"淩基攥緊絹布,眼中怒火燃燒,"他這是要逼我們與北狄開戰!"
    黑水河畔,秋風肅殺。
    溫北君獨立山崖,望著遠處北狄大軍的營火。玄鳥衛已埋伏在河穀兩側,隻等賀魯入甕。
    "先生。"衛子歇遞上弓箭,"探子來報,賀魯親率前鋒渡河了。"
    溫北君搭箭上弦,弓如滿月:"三年的債,該還了。"
    第一支箭破空而出時,賀魯正騎馬涉水。箭矢穿透他的咽喉,鮮血噴濺在河麵上,宛如盛開的紅蓮。
    北狄大軍頓時大亂。埋伏的玄鳥衛趁機殺出,箭雨遮天蔽日。
    當夜,一隻信鴿飛入皇城。溫鳶展開絹信,上麵隻有八個字:
    "蛟龍已斬,靜待驚雷。"
    她望向北方漸亮的天色,終於明白王叔的棋局——以賀魯之死,激化齊狄矛盾;以自身為餌,誘淩丕入局,逼迫漢國入局。唇亡齒寒的道理,這些食肉者都懂的,此時的生路,唯有連縱抗齊這一條路可走啊。
    真正的驚雷,此刻才要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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