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太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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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收後的傍晚,趙三蹲在自家新起的磚房前,月亮映著他滿臉的溝壑。這座青磚瓦房取代了昔日的茅草屋,窗欞上還貼著大紅剪紙,是阿穗跟著溫鳶學的"五穀豐登"圖樣。
    曬穀場上,小瑾潼帶著孩子們玩跳格子。青石板上用炭條畫的格子已經模糊,倒是邊上看熱鬧的大黃狗尾巴上沾滿了麥殼,隨著它歡快的搖擺簌簌落下。阿穗穿著新裁的棉布裙子,跳格子時裙擺飛揚,露出腳踝上係著的紅繩——那是用織坊第一匹流光錦的邊角料編的。
    溫北君站在官道旁,看農人們扛著連枷歸家。那些連枷的木柄都被手掌磨出了包漿,在夕陽下泛著溫潤的光。衛子歇忽然指著遠處:"先生,您看。"
    暮色中,幾個孩童正往止戈廟的方向跑。他們懷裏抱著的不是香燭,而是剛摘的野菊,金黃的花朵在風中一顫一顫,像跳動的燈火。最大的那個孩子舉著根竹竿,竿頭綁著稻草紮的假人,那是他們自製的"稻草將軍",說是要請它守護今年的收成。
    夜風送來斷續的歌謠,是阿穗在教小瑾潼唱《穗滿倉》。"四月麥苗青,五月麥穗黃..."調子跑得厲害,卻惹得曬穀場上一片笑聲。溫北君望著自家屋簷下新結的蛛網——那蜘蛛正慢條斯理地纏住一隻飛蛾,而蛛絲在月光下亮得像銀線,與遠處村落裏的點點燈火交相輝映。
    穀雨時節的禦田裏,秧苗已躥到三寸高,嫩綠的葉片上滾動著晶瑩的露珠。元常陳赤腳站在田埂上,褲腿高高挽起,露出布滿舊傷的小腿。那些傷疤深淺不一,最長的從膝彎一直延伸到腳踝,在晨光中泛著淡粉色的光澤。他彎腰拔起一株稗草,指尖沾著的露水在朝陽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陛下,您看這土。"老農趙三佝僂著腰走來,布滿老繭的手捧著一把黑土。五年的休養生息讓這個曾經枯瘦如柴的老人臉上有了血色,皺紋間沾著新鮮的泥點。"捏著能出油了,比去歲又肥了三分。"
    元常陳接過土塊,在掌心輕輕碾開。細碎的土粒從指縫間簌簌落下,散發著淡淡的腥甜氣息。他想起幾年前初來這片土地時,這裏的泥土還浸透著血腥味,隨便一鏟下去就能挖出折斷的箭鏃。如今這片土地終於恢複了生機,鬆軟的泥土裏偶爾能翻出幾隻肥碩的蚯蚓。
    "常陳哥哥!"清脆的童聲從遠處傳來。小瑾潼提著裙擺跑在田埂上,發間的紅頭繩在晨風中飄揚。她身後跟著阿穗,兩個姑娘的繡鞋都沾滿了泥漿,卻笑得比田埂上的野花還要燦爛。"這裏有魚!快來看!"
    元常陳大步走去,靴子在泥濘的田埂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果然看見幾條肥碩的鯽魚在秧苗間穿梭,銀灰色的魚尾拍打著水麵,激起一圈圈漣漪。他二話不說卷起袖子,結實的手臂肌肉在陽光下繃出優美的線條。一個猛子紮下去,水花四濺,驚起了棲息在稻田裏的白鷺。
    當他把活蹦亂跳的鯽魚遞給小瑾潼時,少女驚喜的叫聲驚飛了整片稻田的水鳥。阿穗手忙腳亂地想要接住掙紮的魚兒,卻不小心踩滑了腳,整個人跌坐在田埂邊的水窪裏。小瑾潼見狀笑得前仰後合,手裏的魚兒趁機掙脫,撲通一聲又跳回了水田。
    五月的清河郡,桑園裏的桑葉長得有巴掌大,翠綠的葉片上還掛著晨露。溫鳶挽著竹籃走在田埂上,籃子裏是新摘的桑葉,葉脈間沁出的汁液在籃底積了一層淺淺的綠色。小瑾潼跟在她身後,不時踮起腳尖去夠高處的嫩葉。
    "鳶姐姐,蠶寶寶為什麽隻吃桑葉?"小瑾潼仰著臉問,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桑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今天穿了一件藕荷色的襦裙,衣襟上別著溫北君給她的銀製蝴蝶扣。
    溫鳶正要回答,忽然聽見一陣熟悉的咳嗽聲從桑園深處傳來。那聲音沙啞幹澀,像是從破舊的風箱裏擠出來的。她循聲望去,看見老嫗王婆正在教村裏的姑娘們養蠶。老人枯瘦的手指靈活地翻動著蠶匾,胸口的箭傷每到陰雨天就隱隱作痛,但手上的動作依然利落精準。
    "這是新出的雙宮繭。"王婆捧出一把雪白的蠶繭,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像是一捧上好的珍珠。"一繭雙絲,織出來的流光錦能賣雙倍價錢。去年齊國的商人出價五十兩銀子一匹呢。"
    小瑾潼好奇地伸手摸了摸,蠶繭溫熱的觸感讓她驚呼出聲。這些繭子摸起來像是有生命一般,隱約能感覺到裏麵的蠶蛹在輕輕顫動。溫鳶看著這一幕,忽然想起五年前在黑水澗傷兵營見到王婆時的情景——那時老人胸口插著箭,卻死死護著懷裏的蠶種,說什麽也不肯鬆手。
    "郡主若是喜歡,老身教您繅絲可好?"王婆眯著昏花的眼睛,從袖中取出一個精巧的繅車。那繅車是用戰場上回收的箭杆做的,轉軸處還留著箭鏃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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