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太平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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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燭燃至中宵,燭淚在鎏金燭台上堆成小小的山丘。新房內,劉棠已卸下鳳冠,卻仍固執地穿著那身銀甲。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鎧甲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勾勒出她纖細卻堅韌的輪廓。
    "這鎧甲..."郭孝儒的手指輕輕撫過她肩甲上的箭痕,那是三年前黑水河一役留下的,"該換了。"
    劉棠輕笑一聲,眼角微微上揚:"怎麽?嫌舊?"她轉身從妝奩中取出一個布包,"早備好了新的。"
    展開的布包中是一副嶄新的明光鎧,胸口處特意加厚——與他上月新打的那副如出一轍。郭孝儒喉頭一哽,想起七年前初見時,她也是這般解下鎧甲給他禦寒。
    "試試?"劉棠挑眉,眼中閃爍著熟悉的光芒,那是校場上與他比試時的神采。
    郭孝儒搖頭,從懷中取出一個小木匣:"先看這個。"
    匣中是一對玉玨,青玉溫潤,雕著並蒂蓮的紋樣。劉棠的指尖在玉麵上流連,突然頓住——玉玨內側刻著一行小字。
    "一見棠卿誤終身"
    "你..."她的聲音有些發顫,"什麽時候刻的?"
    "去年你生辰那夜。"郭孝儒將玉玨係在她腰間,"本想等及冠禮後再..."
    話音未落,劉棠突然伸手撫上他的臉頰。常年握刀的手指帶著薄繭,觸感卻比任何錦緞都要柔軟。"傻子。"她低聲道,"我若不願,聖旨也逼不得我,而且,實在是太肉麻了些。"
    窗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三更天了。劉棠起身推開窗欞,夜風裹挾著初雪的氣息湧入。遠處太醫院的方向還亮著燈火,隱約可見人影走動。
    "溫大人他..."郭孝儒站到她身後,將大氅披在她肩上。
    "我知道。"劉棠的聲音很輕,目光卻堅定如初,"所以更要好好活著。"
    郭孝儒看了一眼劉棠
    五更時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淺眠的二人。小瑾潼帶著哭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棠姐姐!爹爹他...爹爹他...不能走路了!"
    劉棠一把拉開門,小姑娘滿臉淚痕地撲進她懷裏。阿穗站在廊下,手中的藥碗還在冒著熱氣,卻已經涼了大半。
    "什麽時候的事?"劉棠的聲音異常平靜,隻有緊握的拳頭泄露了情緒。
    "就、就在方才..."小瑾潼抽噎著,小手緊緊攥著劉棠的衣角,"爹爹說要去看院裏的梅花,剛起身就..."
    劉棠指尖一顫,新婚的紅燭還在案頭燃著,燭淚卻已凝固成血色的琥珀。她彎腰拾起地上的大氅,動作利落地係好,銀甲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
    "我去看看。"她的聲音很穩,仿佛在說今日的天氣。
    郭孝儒沉默地跟上,在廊下與阿穗擦肩而過時,接過她手中半涼的藥碗。藥汁表麵結了一層薄薄的膜,倒映著他們匆忙的身影。
    溫北君的寢殿外跪了一地太醫,元常陳負手立在階前,玄色龍袍的下擺沾著晨露。見他們來了,帝王微微側身,讓出一條路。
    "王叔方才醒了片刻,"元常陳的聲音壓得很低,"說要見你們。"
    殿內藥香濃得嗆人,混著炭火的氣息。溫北君半靠在榻上,臉色比身後的素帳還要白,唯有那雙眼睛依然清亮如初。見他們進來,他微微抬手,腕間的麥穗手環發出細碎的聲響。
    "來得...正好。"溫北君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笑意,"看看...這個..."
    榻邊的小幾上攤著一幅輿圖,墨跡猶新。郭孝儒認出那是北境的布防圖,每一處關隘都標注得極為詳盡,筆跡卻深淺不一——顯然是在極度虛弱的狀態下斷斷續續完成的。
    "北境..."溫北君的手指在圖上劃過,停在黑水河的位置,"今春...要防著..."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話,帕子上綻開刺目的紅梅。
    劉棠突然單膝跪地,鎧甲與青磚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末將明白。"她的聲音有些啞,"黑水軍已整裝待發。"
    溫北君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又轉向郭孝儒,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他艱難地抬手,從枕下摸出個油紙包:"給...你們..."
    油紙包裏是兩塊麥芽糖,已經有些化了,黏在紙上撕不開。小瑾潼"哇"地哭出聲來:"這是爹爹昨日親手熬的...說要給棠姐姐和孝儒哥哥..."
    劉棠的喉頭滾動了一下。她聽說過,七年前那個雪夜,她背著奄奄一息的郭孝儒回到軍營時,溫北君也是這樣,將一塊麥芽糖塞進孩子嘴裏,說:"吃吧,甜的。"
    "傻丫頭...哭什麽..."溫北君想抬手給小瑾潼擦淚,手臂卻無力地垂落。他的目光漸漸渙散,卻仍固執地望著窗外:"今年的...梅花...開得..."
    話音未落,一陣風過,窗外那株老梅突然簌簌地落下一陣花雨。幾瓣紅梅飄進窗欞,落在溫北君蒼白的指尖上,像是最後的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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