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發現自己身在一處山中，山色甚是秀麗，不乏鳥語花香。但卻不知為何在此。
    但很快，他就習以為常，認為自己理所當然就該在此處，不再有絲毫疑惑。
    過了不久，忽見身前飛來一個白衣女子，女子仙袂飄飄，氣度不凡。青蛇看了一眼，就忽然想起這是她最親最愛最敬的姐姐，但具體叫什麽卻記不起來。
    他立即飛起，攔住白衣女子去路。
    那白衣女人落下雲頭道：“道友為何攔住我的去路。”
    青蛇道：“姐姐請了，我是青蛇。看姐姐似是我非常敬愛之人。不知姐姐可以留下，跟我同在山中盤桓幾日嗎？也讓我好好想想我為何敬愛您。”
    白衣女人道：“你這人也太無禮，我們素昧平生便叫我姐姐，什麽敬愛，全是謊話吧。你又為何就要讓我留下？讓我留下也可，問問我手中這把劍。”
    說著白衣女人掣出一把閃著白光的寶劍來。
    青蛇道：“既然要動武，如果我贏了，你答應留下嗎？”
    白衣女人道：“如果你贏了，我情願留下，聽憑你發落。”
    青蛇道：“如果我贏了，你留下做我道侶如何？”
    白蛇道：“好。如果你輸了呢？”
    青蛇道：“如果我輸了，我情願做你的奴仆，甚至你殺了我也可。”
    白蛇道：“那看劍。”
    青蛇也抽出自己的寶劍，但是卻完全不是對手，像是使不上力氣一樣，三下五除二，就被白衣女人打倒在地，白衣女人還把一隻腳踏在青蛇胸口：“認輸了嗎？”
    “認輸，姐姐好手段。”
    “閉嘴！不許叫我姐姐。”
    “那叫姐姐什麽呢？”
    “說了不許叫我姐姐，我叫白季子。”
    “白季子姐姐。”
    白季子被逗笑了，她抬起腳：“起來吧。”
    青蛇站起來，又下拜：“我輸了，情願做你的奴仆。”
    白季子卻道：“我不需要奴仆。”
    “剛才我說的時候已經發誓，如果道友嫌棄我，我定遭五雷轟頂之罰。”
    “不要胡亂發誓！我生平最厭惡男子，不願要一個男仆。除非……”白季子笑了起來。
    青蛇忙問：“除非什麽？”
    “你願意做一個女子嗎？如果願意，我也不要你做奴仆，情願和你結為姐妹至交。”
    青蛇道：“隻要能待在姐姐身邊，我情願做一個女子。”
    “好！”
    “但不知如何變成女子？”
    “簡單，吃我一劍！”
    青蛇見白季子竟舉劍砍他，他不知怎的，竟不躲閃，被白季子從頭劈開到肚腹，裂開成兩半，倒在地上，他能看到自己身體在流血。
    忽然之間，在血肉中，在裂開成兩半的屍體中，他活了過來。一開始很小，慢慢長大，很快長成一個成年人，他低頭看，發現自己竟變成一個女子。
    他，她！跨出一步，走出自己裂成兩半的屍體，走到滿含笑意的白季子麵前。
    “我竟變成女子了！”她聽著自己清脆的女聲，甚是驚奇。
    白姐姐則在她軟軟的胸前點了一下：“從今後，你就是我的青妹了。”
    “是，姐姐。”
    “跟我走！”
    白季子抓住她的手，一同飛起。
    “姐姐要去哪裏呢？”
    “去杭州。”
    “去杭州做什麽？”
    “去了就知道。”
    “姐姐能告訴我嗎？”
    “提前告訴你就沒有驚喜了。”
    很快，她們落下雲頭。
    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楊柳依依，煙雨蒙蒙。
    正是江南春色。
    白季子伸手一點，青蛇發現自己身著一件綠色長裙，頭上還梳了一個丫鬟雙髻。
    “姐姐怎麽把我變丫鬟了？”
    “現在開始，你扮作我丫鬟，不要叫我姐姐，要叫我小姐。”
    青蛇雖有些不願意，但聽姐姐的話已經是刻在骨子裏，她隻好點頭。
    姐姐拉著她走上一座西湖邊的長橋，此時長橋上遊人如織，不少俊男美女。青蛇看姐姐，卻發現她正注視著一個穿著灰色長袍、頭戴書生逍遙巾的年輕男子。
    青蛇發現自己開始滿肚子怒氣，而白姐姐卻眉目含情。
    她怒道：“姐姐看他做甚？”
    白姐姐卻道：“叫我小姐！”
    “小姐看他做甚？”
    “你休問，你且走遠點，去施法降雨，我有用處。”
    “我不去。”
    “你不去就走，永遠離開我！”
    “好，我去。”
    青蛇氣鼓鼓地走到遠處，作法將西湖裏的水化作水氣，升入高空，頓時下起來大雨。
    大雨一下，長橋上人紛紛逃竄回家，隻剩下那一個書生了，他雙手捂住頭，也在跑。
    他跑到白季子麵前時，白季子柔聲道：“公子慢行，這裏多出一把傘，送給你用如何。”
    那公子不客氣地接了過來。
    兩人各打著一把傘，在橋上對視。
    白季子問那公子：“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小可奚宣讚。小姐芳名？”
    “小女子名白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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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中相逢，甚是不巧。”
    “雨又何妨，有緣人終須見麵。”
    “娘子此言甚是，此雨正堪做以後的回憶，今後也許月下共剪西窗燭……”
    “共話西湖驟雨時。”
    兩人相視而笑，有什麽東西在兩人眼裏升起……
    青蛇站的地方很遠，卻都聽清了他們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刀子，紮在她身上、心裏。也看清了他們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她在雨中佇立，濕透了全身。她心中劇痛，無法支撐自己身體，就躍入西湖中遊水，遊到精疲力竭，在湖邊睡去。
    醒來時，青蛇發現自己身處一間閨房內，牆上掛著一把劍。
    而她則身著翠青色長裙，裙子上掛著幾朵紅色絲帶，外麵非常喧鬧。
    於是她拿起劍，推門出去，出去後，發現到處貼著囍字，都是喜氣洋洋的賓客。
    這時候忽然有個小孩高喊：“拜天地了，快去搶喜錢！”
    一群小孩大叫著，往前方跑去，青蛇心裏非常焦急，覺得自己最擔心的事發生了。她也跟著小孩跑起來，跑到了拜天地的地方，一個裝飾一新的大堂。
    看到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身著鮮紅的嫁衣，頭上蒙了塊綴滿流蘇的紅布，身旁站著一個一身同樣紅色喜服的男子，這男子正是那日橋上看到過的。
    這時主事的高喊：“一拜天地！”
    蒙著蓋頭的女子和那書生跪地磕頭。還沒等他們站起來，青蛇就衝了過去，走到仍跪在地上的女子跟前，一把扯下她的紅蓋頭。
    裏麵的女子正是她白姐姐。
    白季子本來在笑，這時候一臉冰霜，怒罵道：“大膽奴婢！壞我好事。”
    青蛇道：“我是你妹妹，不是你奴婢。”
    白季子豁然站起，揚手給了青蛇一耳光：“滾！”
    青蛇早就流淚，這時泣不成聲：“姐姐，你為何如此？”
    “我怎麽了！你快滾，別讓我再看到你。”
    “你為何與他結婚。你當初說過你生平最厭惡男子……”
    “我是為了擺脫你的糾纏，你男身那樣的男子我自然是厭惡的，而官人我是愛的。”說著她看向新郎，眼中馬上有了溫度。
    “官人官人！去死吧官人！”
    青蛇拔出劍來，她一劍刺向奚宣讚，但中途卻被白季子奪了下來。
    白季子冷冷地看著她：“為何你總是陰魂不散糾纏著我！我的婚事也被你攪黃了！”
    “因為我愛姐姐，希望姐姐跟我在一起。”
    “我不愛你，快滾！”
    “我不滾！你有本事就……”青蛇話未說完，忽然感到肚腹劇痛，低頭看時，姐姐把劍插入她腹中。
    劍是冷的，心是痛的。
    血卻是熱的。
    她的血噴湧而出，染上了姐姐的嫁衣，讓那嫁衣變得更紅豔了。
    “姐姐！死在你手也值得了。”
    白季子卻抬起一腳，蹬著她肚子，把劍拔了出來。
    她倒在地上，似是死了，但還能聽能視。
    婚樂又吹揍起來，姐姐踩著她的身體與奚宣讚成婚，沒有她的阻礙，終於順利拜完了天地。進了洞房。
    她不願意看，而且已經死了。但卻真的陰魂不散，沒有身體的魂靈跟著姐姐進了洞房。懸浮在房內，目睹了姐姐的花燭夜。
    她哭不出來，也喊不出來，想去把那男子殺掉，卻沒有身體也沒有力量。隻能在旁邊眼睜睜看著，無聲地哭。
    兩個月後，她發現姐姐懷孕了，每日雙手抱著隆起的小腹，對肚子中的孩子說話。這時候通常那男子就會過來說些情話。
    青蛇又無聲地哭泣。
    此時忽然有個溫柔而威嚴的聲音在她無形的耳中響起：“放下吧，放下了，馬上你就解脫了。再也看不到姐姐，不用受這份苦痛。”
    青蛇卻無聲地抗議：“不，我不放棄。”
    那聲音消失。
    數月之後，姐姐終於足月生下一個兒子，一家人都在歡喜。姐姐躺在床上，一臉疲憊，看著親人們傳看她剛生下的寶貝兒子。
    那兒子像吹氣一般長大，那男人似乎冷落了姐姐。有一天姐姐也不見了。
    青蛇到處去找，終於找到了，姐姐去踏青了。
    青蛇要追隨姐姐，卻忽然回到了自己墳墓中，她以前不知道自己還有墳墓。
    她在墳墓中也能看到姐姐，姐姐要往這邊走來嗎？
    姐姐一定要過來呀，過來給你的青妹上墳，陪她說幾句話，那樣，她受的無數的苦都值得了。
    姐姐真的過來了，越來越近。
    姐姐的麵貌也更清晰了，姐姐老了，有了皺紋，頭發也全白了，但是全白的頭發卻讓她覺得親切，像是姐姐本來就該是白發一樣。
    姐姐終於走到她的墳前，默默站著，看著。
    “姐姐、姐姐、姐姐……”
    “小青。”
    姐姐回應她了。
    “姐姐！”青蛇竟衝出了墳墓，走到姐姐跟前。
    姐姐看著她，眼中滿是滄桑。
    “姐姐！”青蛇發現自己有了身體，也能發出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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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青，姐姐辜負你了。”
    “姐姐，以前的事都過去了，現在開始，姐姐跟小青在一起吧？好嗎？”
    姐姐卻不回答。
    “好嗎？姐姐。”
    姐姐似是動情，正要回答，忽聽不遠處有男子的聲音。
    “娘子，娘子……”
    姐姐臉上立時現出喜色，“官人來了。”
    她推了一把青蛇，青蛇被推倒在地上。姐姐轉身而去。
    青蛇倒在地上，隻看到奔跑中的姐姐的飄揚的裙角。
    這時候，忽然飛來一個紅衣女子。
    紅衣女子擋住姐姐的背影。
    青蛇沒見過她，但是卻覺得她非常熟悉。
    那紅衣女子道：“姐姐，忘了那白蛇吧。她不愛你。”
    青蛇隻覺得紅衣女子非常親近，但卻想不起來是誰。
    紅衣女子馬上解答了她的疑問：“我是你火鴉妹。”
    “火鴉妹！”
    火鴉蹲下身抱起青蛇，青蛇撲在火鴉肩膀大哭起來：“姐姐為什麽那麽對我？”
    “很簡單，她不愛你。”
    “她是愛我的。”
    火鴉卻大笑起來：“愛個屁！愛你怎會這樣傷害你。她愛她官人。”
    青蛇邊哭邊道：“不管她愛不愛我，我都要愛她。”
    “蠢貨！換個人不好嗎？”
    青蛇隻是哭。
    火鴉雙手扳著青蛇肩膀，直視著她：“比如我！我可以愛你，給你白蛇給不了的愛。”
    “你說什麽！你是妹妹，我雖愛你，但隻有姐妹之情。”
    “蠢貨！你不愛我，也可以去愛別的女人！別的雌性。世上女人雌性多得是！”
    “我隻愛她。”
    “好！帶你去見她。”說著火鴉抱緊青蛇，忽然背後生出一對火紅的大翅膀，翅膀一震，就飛起在空中。
    很快飛到一家氣派的府宅，直接飛到一間房子外。
    火鴉放下她：“她在裏麵，去看吧。”
    青蛇走到門前，但是不敢推開，就點破窗紙，往裏看，見一個男子的頭放在姐姐大腿上，姐姐正給那男子梳頭。牆上則掛著幾幅畫，那些畫都是活動的，每一幅都是一個她被姐姐傷害的場麵。
    火鴉道：“轉身走吧，把她放在背後，你走得越遠，心就越不會痛。”
    “不。”
    青蛇推開了房門，大膽走了進去。
    “姐姐！”
    姐姐能聽到她聲音了，抬頭看了她一眼，但是隻是皺了皺眉，像是當她不存在，繼續給那男子梳頭。
    “姐姐！”青蛇走到姐姐跟前，伸手去觸碰姐姐的白發，剛剛碰到，忽然姐姐粉碎，化成一地亮晶晶的白沙，整個房子也崩塌碎裂，一切成了一片白，似乎她自己都消失了，頭腦中都隻剩一片幹幹淨淨的白。
    到了最後，青蛇仍覺得欣慰，因她最後看到的顏色是白色……
    但就這麽結束嗎？姐姐最後心中的顏色會是青色嗎？
    青蛇帶著這最後的疑問，失去了意識……
    …………
    “姐姐，姐姐！”
    “小青，姐姐在這裏。”
    青蛇聽到熟悉的聲音，睜眼看到一頭銀發的姐姐正俯身在旁邊。但青蛇隻是哽咽吞聲而泣，不敢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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