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喧囂下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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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囂下的安寧
廣州城的秋意正濃,珠江水麵泛著粼粼波光,將岸邊的朱樓畫舫映照得如同鑲嵌在玉帶上的寶石。
而這座城市的心髒 —— 大帥府,早已被喜慶的紅色淹沒。
從城門到府邸的十裏長街,每根旗杆都懸掛著紅底金紋的 \"囍\" 字旗,沿街商鋪的夥計們踮著腳往街心張望,連挑著擔子的貨郎都忍不住放慢腳步,想多看一眼這場驚動天下的婚禮。
大帥府的朱漆大門被重新髹飾過,銅環上纏著三丈長的紅綢,隨風擺動時如同火焰在跳動。
府內的回廊掛滿了走馬燈,繪著 \"麒麟送子鴛鴦戲水 \" 的圖案,夜幕降臨時白熾燈燈火通明,光影流轉間仿佛將整個府邸都搬進了畫中。
管事們穿著簇新的藏青錦袍,指揮著工作人員往梁柱上纏繞絹花,那些從蘇杭運來的綾羅綢緞被剪成細碎的花瓣,鋪在青石路上如同紅毯,踩上去軟綿綿的,還帶著淡淡的花香。
\"都仔細著點!\" 大帥管家拿著算盤,一邊清點送來的賀禮一邊吆喝,\"這箱是暹羅國進貢的象牙雕,那筐是占城的胡椒,都輕拿輕放!\" 他身後跟著十幾個記賬先生,毛筆在賬冊上沙沙作響,將各地送來的奇珍異寶一一登記:波斯的地毯鋪開來能蓋住半個庭院,爪哇的香料堆成小山,連遠在歐洲的葡萄牙人都送來一架黃銅望遠鏡,據說能看清十裏外的帆影。
後廚的煙囪從淩晨就開始冒煙,八十多個廚子圍著六十口大鐵鍋忙碌。
粵菜師傅正在處理剛從珠江撈上來的石斑魚,魯菜大師傅掄著鐵鍬翻炒著滿鍋的紅燒肉,那蒙古來的師傅支起了烤爐,滋滋作響的烤全羊油脂滴在炭火上,香氣順著風飄出半條街。
管事媽媽們捧著繡著龍鳳呈祥的被褥往新房裏搬,四個院落分別掛著 \"翠雲院婉兒居 靈兒榭緲雲軒 \" 的匾額,每個院門口都站著穿紅衣的侍女,見人來就屈膝行禮,鬢邊的珠花隨著動作叮咚作響。
\"胡先生,您看這禮單還漏了誰?\" 大帥府的管家拿著厚厚的賬冊追到書房,隻見參謀部的參謀正趴在地圖上寫寫畫畫,鼻尖幾乎要碰到標注著 \"貝加爾湖\" 的位置。
掌管軍需的胡參謀抬起頭,摘下眼鏡,揉了揉那緊張的眼睛,笑道:\"羅刹人的使者沒來?\"
\"來了來了,\" 管家連忙翻到最後一頁,\"送了匹雪白馬,說是從莫斯科一路趕過來的,鞍韉上還鑲著寶石呢。\"
胡參謀推了推眼鏡,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他們倒是會做人,貝加爾湖那邊仗打得正凶,還有心思送賀禮。\"
正說著,趙老頭背公文包從外麵進來,腰間的短槍隨著腳步晃呀晃的:\"城外的流民安置妥當了?別讓乞丐跑到府門前礙眼。\"
\"早挪到西郊糧倉了,\" 有參謀連忙回話,\"梁先生讓人拉了十車米過去,說是大帥吩咐的,大婚之日要讓百姓也沾沾喜氣。\"
趙老頭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他捋著花白的胡須往外走,迎麵撞上剛從駐地回來的王洋,兩人相視一笑 —— 他們都是老相識了,雖然隨著地盤的擴大,此時一年難得見一麵。
辰時三刻,廣州碼頭突然響起禮炮聲,三響過後,一艘掛著 \"明\" 字大旗的樓船緩緩靠岸。
甲板上站著的正是從占城趕回的張大就,他身披紫袍,腰懸金魚袋,身後跟著八個挎著長刀的親兵。
碼頭上的水師將領連忙上前見禮,卻被他一把拉住:\"別多禮,快去看看梁錚那小子到了沒?\"
話音未落,街角傳來一陣馬蹄聲,梁錚穿著玄色繡麒麟的朝服,翻身下馬時動作利落如昔。
他剛從河內府趕回,臉上還帶著風塵,卻難掩眉宇間的英氣:\"張將軍來得早!\"
兩人並肩往城內走,梁錚悄悄的落後半個身位,沿途的士兵紛紛抱拳行禮,甲胄碰撞的聲音整齊劃一,如同浪潮拍岸。
大帥府的正廳早已坐滿了賓客。
左手第一席坐著葡萄牙使者,他穿著緊身的金線外套,正拿著放大鏡研究桌上的青花瓷;對麵的西班牙商人則在跟翻譯比劃著什麽,腰間的懷表滴答作響。
印度次大陸來的使者穿著紗麗,額間點著朱砂,將帶來的紅寶石項鏈小心翼翼地放在禮盒裏。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吳三桂派來的使者 —— 一位戴著瓜皮帽的老者,他端著茶杯的手紋絲不動,目光卻在廳內的將領們身上來回掃視。
\"梁將軍可算來了!\" 胡有財笑著迎上去,拉著梁錚往主位旁的座位走,\"剛還說起你在河內府的壯舉呢。\"
梁錚卻不敢在諸多老帥麵前坐上主位,忙著在末座落坐。
梁錚剛坐下,就見吳大用匆匆進來,眉開眼笑的說道:\"羅刹人真的撤兵了。\"
\"探子回報,貝加爾湖那邊的羅刹營地都空了,\" 吳大用壓低聲音,\"說是滿清韃子跟他們打起來了,兩邊在石勒喀河殺得血流成河。\"
梁錚端起茶杯的手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這倒是省了我們不少事。\"
坐在對麵的王洋聞言放下酒杯:\"火器營新造的開花彈正好試試威力,可惜沒趕上。\"
\"打打殺殺的多晦氣,\" 張大就笑著打圓場,\"今天可是大帥的好日子。\" 他話音剛落,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原來是梁家富帶著海外商隊的代表到了。
這位海軍司令掌管著海上貿易的商路。
他指著下人抬著的一個珊瑚樹:\"這是蘇門答臘國王送的賀禮,說是有三尺高呢!\"
眾人紛紛起身圍觀,葡萄牙使者突然用生硬的漢語說道:\"我們國王送了架天文望遠鏡,能看見月亮上的山。\"
西班牙商人不甘示弱:\"我們的船隊帶來了美洲的白銀,足夠鑄造十萬枚銀元。\"
廳內頓時熱鬧起來,各國使者爭相炫耀自己的禮物,而明國的將領們隻是含笑看著 —— 他們都清楚,這場看似平常的攀比,實則是各方勢力對大帥府實力的試探。
王洋悄悄碰了碰梁錚的胳膊,朝吳三桂的使者努了努嘴:\"那老頭從進門就沒笑過,怕是不懷好意。\"
梁錚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那老者正對著牆上的輿圖出神,手指輕輕點在雲南的位置。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低聲道:\"吳三桂在印度日子不好過,聽說莫臥兒王朝跟他搶地盤呢。\"
兩人相視一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 這位昔日的明將,卻當了漢奸,成了滿清在關內的打手,敗逃之後隻能在南亞次大陸那荒蠻之地搶野人的地盤。
現如今也隻能借著賀禮之名,來打探大明的虛實了。
午時整,大帥府突然響起百鼓齊鳴,緊接著是八音齊奏的喜樂聲。
街道兩旁的人群突然騷動起來,孩子們歡呼著往前擠,隻見一隊身著紅衣的儀仗隊緩緩走來,最前麵是八名舉著金瓜鉞斧的武士,後麵跟著三十六名吹鼓手,嗩呐聲高亢嘹亮,連珠江上的船工都能聽見。
李奇穿著繡著十二章紋的袞服,頭戴翼善冠,正站在府門前等候。
他看著遠處緩緩駛來的四頂花轎,突然想起三年前剛到廣州時的情景 —— 那時的大帥府還是座破敗的舊宅,如今卻已是氣象萬千。
王洋走到他身邊,低聲道:\"四位娘娘到了。\"
李奇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他正說著,花轎已到門前,四位穿著鳳冠霞帔的新娘被扶下轎來,紅蓋頭下的身影婀娜多姿。
按照禮製,她們要先跨過火盆,再踩過馬鞍,取 \"紅紅火火平安順遂 \" 的寓意。
當四雙繡著鴛鴦的紅鞋同時踏上府內的紅氈時,圍觀的賓客突然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聲。
拜堂儀式在正廳舉行,李奇與四位新娘並肩而立,對著 \"天地君親師\" 的牌位三叩首。
讚禮官的聲音洪亮如鍾:\"一拜天地 ——\" 四位新娘的蓋頭同時微微晃動,李奇能感覺到身邊四雙手的溫度,忽然想起胡有財前夜說的話:\"這不是普通的婚禮,是把各方勢力團結成一塊了。\"
禮成之後,賓客們湧入宴會廳,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 整整一百零八張圓桌擺滿了庭院,桌上的菜肴中西合璧,既有烤乳豬、燒鵝這樣的粵菜經典,也有葡萄牙的烤火雞、西班牙的海鮮飯。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張巨大的 \"龍鳳呈祥\" 糕點,足有一人高,上麵鑲嵌著蜜餞做的花鳥,引得孩子們圍著打轉。
李奇看著眼前的景象,忽然覺得這場婚禮就像一幅濃縮的天下圖 —— 有文有武,有商有農,有中土的傳統,也有海外的新奇。
他正感慨著,吳三桂的使者突然上前敬酒:\"大帥真是好福氣,天南地北都有大明的軍所!如今又有齊人之福,隻是不知何日能北滅建奴。\"
這話一出,廳內頓時安靜下來。
李奇放下酒杯,目光平靜地看著老者:\"本帥自有打算,倒是吳將軍在印度辛苦了,若有需要,大明的水師隨時可以過去幫忙。\"
老者臉色微變,連忙躬身告退,梁錚在一旁低聲道:\"這老狐狸是想挑唆我們跑去歐洲跟滿清開戰。\"
\"讓他去說,\" 李奇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我們現在要做的,是讓百姓有飯吃,有衣穿。\"
他望向窗外,隻見府內的走馬燈已經點亮,將 \"國泰民安\" 四個大字映在牆上,顯得格外明亮。
夜幕降臨,賓客漸漸散去,大帥府內卻依舊燈火通明。
李奇坐在書房裏,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奏折,忽然聽見外麵傳來一陣喧嘩。
副官匆匆進來稟報:\"城外的百姓自發組織了舞龍隊,說是要給大帥賀喜。\"
李奇走到窗前,隻見廣州城的夜空被煙花照亮,五顏六色的火花如同盛開的花朵。
他想起白日裏看到的豐收景象 —— 今年的糧田喜獲豐收,各地的糧倉都堆滿了糧食。
王洋說得對,現在的明軍確實是兵精糧足,可他心裏清楚,這份安寧來之不易。
\"貝加爾湖的戰報呢?\" 李奇忽然問道。
參謀連忙遞上一份密函:\"滿清跟羅刹人打了個兩敗俱傷,雙方都派人來求和了。\"
李奇看著密函上的內容,忽然笑了:\"這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他提筆在上麵批了 \"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八個字,又想起胡有財算的賬 —— 今年新開的荒地,明年能多收三成糧食。
正想著,門被輕輕推開,四位新娘端著宵夜走了進來。
李奇看著眼前的四位女子,忽然明白這場婚禮的真正意義 —— 它不是簡單的三妻四妾,而是將各方的智慧、力量、資源都凝聚在一起。
就像這廣州城,既有珠江的浩蕩,也有市井的喧囂;既有傳統的堅守,也有海外的新奇。
四位新娘靜靜站著,月光透過窗欞照在她們身上,紅蓋頭早已取下,四張年輕的臉上都帶著認真的神情。
李奇忽然想起白日裏看到的那幅《大明疆域圖》,上麵的朱砂標記還很少,但他知道,隻要這樣一步步走下去,總有一天,整個天下都會被這紅色覆蓋。
窗外的煙花還在繼續,照亮了大帥府的飛簷翹角,也照亮了遠處田地裏堆積如山的穀穗。
此刻的李奇,正站在曆史的十字路口,看著眼前的盛世喧囂,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要讓這安寧,延續得再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