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蒸汽火車和青黴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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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尼拉鑄鋼廠的煙囪噴出第七朵黑雲時,李長風推開了緊閉七日的楠木門。晨光刺入室內的刹那,滿牆的圖紙沙沙作響,最中央那幅三尺見方的《蒸汽車輿圖》上,還沾著隔夜的龍涎香與血漬——那是他咬破手指校改軸承參數時留下的。
    "取十斤精鋼,三十丈紅鬆木,還有上個月琉球進貢的橡膠汁。"李長風的聲音嘶啞如鏽鐵摩擦,眼底卻燃著鬼火般的幽藍。侍從抬著昏厥的千鶴退下,這日本蘿莉為勸他進食,已在門前跪了整整三晝夜。
    鑄鐵坊內,鄭滄浪盯著那疊圖紙的"動輪聯動"部分,手中渾天儀摔得粉碎:"讓鐵疙瘩自己跑?寧遠伯怕是魘著了..."話音未落,龜田突然撞開大門,懷中緊摟著個鎏金盒子:"成了!伯爺要的真空閥門!"
    霜降這日,馬尼拉港的潮水格外湍急。五百名赤膊工匠圍著個鋼鐵巨獸,其形如臥龍盤踞,鍋爐上鑄著"崇禎八年天工院製"的陽文。李長風親手點燃鬆煙墨寫的"甲"字編號,蒸汽活塞驟然轟鳴,驚飛二十裏外的食猿雕。
    "動了!"龜田的算盤珠子崩落一地。隻見那鋼鐵怪物噴著白煙緩緩前行,八對鑄鐵輪碾過柚木軌道,枕木間的碎石竟被震成齏粉。圍觀的人群中,老漁民突然跪地高呼:"龍王爺顯靈啦!"
    李長風卻蹙眉盯著壓力表。當機車駛至第三裏時,鍋爐突然發出裂帛之聲。"退後!"他飛撲推開操縱杆的學徒,幾乎同時,過熱的安全閥炸成碎片,有碎片紮傷了鄭滄浪的胳膊。
    "矽藻土..."李長風在病榻前喃喃自語。千鶴捧著《琉球火神祭儀注》輕聲道:"妾身家鄉用火山灰築爐..."這話如閃電劈開迷霧,李長風赤腳衝進工坊,用炭筆在鍋爐圖上狂書:"內襯矽藻灰泥,外纏蕉麻繩!"
    臘月試車這日,馬尼拉萬人空巷。改良後的"甲二型"機車頭係紅綢,李長風親自往鍋爐投下第一鏟呂宋煙煤。汽笛長鳴時,三足青銅晷恰好走到午時,鐵龍轟然啟動,拖著十節木廂奔向城郊鐵礦。車廂裏,五十噸生鐵錠穩如泰山。
    "四十五裏!"測繪官的聲音在顫抖。以往牛車要走兩日的路程,如今不過半個時辰。鄭滄浪的繃帶滲著血,卻大笑拍打鐵皮車廂:"有此神物,九邊糧餉何愁?"
    轉眼驚蟄,馬尼拉郊野已遍布蛛網般的軌道。千代帶著琉球工匠改良枕木榫卯,龜田則從倭國運來整船的鐵樺木。最妙是鑄鋼廠那群疍民學徒,竟發明了可移動的鍛鐵軌道,遇河架軌,逢山繞梁,硬是把鐵龍牽進了呂宋腹地。
    清明雨落時,李長風在碧瑤山巔豎起"大明鐵路總局"的玄武岩碑。他俯瞰山腳下蜿蜒的鐵龍,忽然想起穿越前常坐的京滬高鐵。千鶴撐著油紙傘為他拭去鬢邊雨珠,卻見寧遠伯眼中泛起水霧:"這雨...和故鄉一樣。"
    馬尼拉傷兵營的腐臭能熏落飛鳥。李長風掀開帳簾時,正撞見軍醫剜出個少年士卒腿上的爛肉。膿血濺在泛黃的《金瘡秘要》上,那頁"截肢七法"的插圖被染得猩紅刺目。
    "第七個了。"鄭滄浪扯下染血的護腕,"今晨抬出去的屍體,傷口裏爬著蛆蟲..."他忽地噤聲,因見李長風正盯著黴變的椰酒出神——陶碗邊緣生著圈青綠色絨毛,在血腥氣中倔強蔓延。
    子時的鑄藥坊亮如白晝。李長風踹開存放琉球貢品的樟木箱,翻出個鎏金海螺殼。殼內附著的藍綠黴斑,正是三日前龜田獻上的"龍涎霜"。"取米汁十石,混甘蔗渣發酵。"他割破手指在海螺殼上劃線,"溫度保持...保持人手可觸之溫。"
    七日後,首罐培養液表麵浮起層青綠色絨毯。千鶴按李長風指示,用素紗濾出黴汁,卻見侍女在暗處畫十字——她們當這是巫蠱之術。李長風不以為意,徑直到犬舍拎出條後腿潰爛的獵犬。
    "別怕。"他按住掙紮的畜生,將黴汁注入傷口。鄭滄浪的刀已出鞘半寸,預備隨時斬下犬頭。可三日過去,那狗竟開始舔食,潰爛處結出粉紅新肉。
    "還不夠純。"李長風碾碎培養罐,玻璃碴刺入掌心,"要低溫萃取...需要乙醚..."他忽地起身衝向酒窖,那裏存著提純硝酸甘油用的椰子油溶劑。
    霜降前夜,胡裏奧的徒弟阿旺在蒸餾時炸飛了左眉。可當那管琥珀色液體終於析出時,整個工坊都在戰栗——李長風用銀簪蘸取藥液,滴入腐敗的傷兵膿血,不過半盞茶功夫,腥黃的膿水竟化作清液。
    "此物喚作"回春露"。"李長風將藥瓶舉向朝陽,"然則十船米糧,僅得此一滴。"
    首試藥的是個閩南少年,左肩箭傷已生蛆。軍醫舉鋸時,少年咬住木棍淚流滿麵。李長風親自注入藥液,帳內整夜回蕩著"菩薩顯靈"的囈語。五更雞鳴,潰爛處竟收口結痂。
    鄭滄浪紅著眼眶衝進藥坊:"有多少要多少!鄭和島剛送來三百傷兵..."話音被李長風砸碎的瓷瓶截斷。地上流淌的珍貴藥液裏,浮著截發黑斷指——阿旺因連日勞作昏厥,被蒸汽機碾碎了手。
    "用這個。"李長風扯開衣襟,露出心口刀疤,"取我的血。"他早發覺這具穿越之軀的血液特殊,創口愈合奇快。千鶴含淚捧來玉碗,伊氏巫女傳承的放血刀寒光凜凜。
    當夜,傷兵營飄起異香。李長風將摻入血液的青黴液注入垂死的把總體內,高燒竟在寅時退去。龜田翻爛《唐本草》,終於找到"人血為引"的記載,卻不知真正起效的是穿越者體內的21世紀抗體。
    臘月,第一座青黴工坊落成。蒸汽機帶動銅製離心罐旋轉,琉球進貢的珊瑚濾器澄淨藥液。千代在蒸餾塔間輕吟祝詞,將染血的芭蕉葉投入爐火——每批藥劑都摻著李長風的指尖血。
    除夕夜,棉蘭老島、宿務島、巴拉望島鄭和島)的捷報與噩耗同時抵達。這三個島已經全部被征服,戰死的三百士卒名冊裏,再不見"截肢"二字。但李長風獨坐藥池時,水麵倒影已鬢角飛霜。他摩挲著琉球巫醫所贈的骨笛,吹出的卻是《歡樂頌》的調子——那是屬於另一個時空的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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