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血染摩天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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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勒哈的牛皮靴陷在泥裏時,他聽見背後傳來濟州島戰馬特有的銅鈴聲。這個鑲藍旗的餘丁慌忙去拔靴子,卻把整條褲腿扯了下來。三天前他還在禦營灶頭偷烤鹿腿,此刻懷裏的幹糧袋隻剩半把發黴的炒米。
    "明狗追來了!"不知誰用滿語嘶吼,潰兵潮突然轉向東側山坳。阿勒哈光著左腿往前撲,發現所謂"生路"竟是片被雨水泡軟的陡坡。正黃旗參領蘇克薩哈的戰馬正在坡底抽搐——這匹價值五十兩白銀的伊犁馬,被火銃打穿了後臀。
    三十丈外的山梁上,巴特爾抹了把臉上的血水。他麾下的濟州島騎兵正在重新整隊,這些穿著皮甲的輕騎像狼群般散開,專門撕咬清軍潰兵的側翼。"放響箭!"隨著他揮動狼牙棒,三支鳴鏑尖嘯著掠過樹梢。東南方向立刻升起狼煙——朝鮮義兵使李敏哲的部隊早已卡住隘口。
    鑲白旗甲喇額真鄂克溫突然勒住韁繩。這位參加過薩爾滸之戰的老將發現,所謂"明軍主力"不過是三百輕騎,但潰逃的八旗兵竟無人敢回頭接戰。他剛要整頓親兵反衝鋒,腦後突然襲來勁風——濟州島騎兵特有的月牙鏟擦著鐵盔掠過,削飛他整條右臂。
    "額真墜馬了!"親兵的驚呼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兩千潰兵徹底失去建製,鑲白旗、正藍旗、蒙古八旗的士卒混作一團,有人為爭搶馬匹拔刀相向。巴特爾冷笑著摘下鐵胎弓,箭矢專挑那些試圖整隊的軍官。
    皇太極的禦馬踩到鐵蒺藜時,多鐸正捧著牛皮水囊往喉嚨裏灌泥水。五天前還重三百斤的青海驄,此刻瘦得能看見肋骨輪廓。鑲黃旗護軍統領索尼突然跪地:"主子,把龍旗扔了吧!"
    "放肆!"皇太極揚起馬鞭,卻發現象征皇權的東珠馬鞭早不知丟在何處。北麵山道傳來朝鮮語喊殺聲,二十個巴牙喇親兵立刻結成人牆。揚古利的侄子塔克潭突然指著西側尖叫:"是碩托貝子的旗!"
    殘存的百餘人發瘋般衝向山穀,卻見所謂"鑲紅旗"不過是掛在枯樹上的破布。埋伏在此的濟州島騎兵同時現身,他們馬鞍兩側掛著特製的飛虎抓,專鉤八旗兵的鐵盔。鑲紅旗護軍校額森被拖行三十丈,頭皮連著頭盔被整個扯下。
    "護駕!"多鐸的喊聲帶著哭腔。這位豫親王此刻滿臉煙灰,錦繡蟒袍被荊棘劃成布條。當三個濟州島騎兵呈品字形包抄而來時,他突然將身旁的漢軍旗炮手推向前方。月牙鏟斬斷脖頸的瞬間,多鐸趁機滾進灌木叢。
    皇太極的禦馬終於倒下,這位後金天聰汗栽進泥坑,鑲東珠的貂裘浸滿血水。索尼背起主子狂奔,發現所謂"禦營精銳"早已星散——武英郡王阿濟格在搶朝鮮民婦的毛驢,固山額真譚泰為半塊麵餅捅死了蒙古台吉。
    金善姬握緊柴刀時,正看見十幾個清兵在刨她家的地窖。這個十六歲的朝鮮少女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但此刻她更在乎埋在紅薯堆裏的弟弟。鑲藍旗餘丁納罕舉著火把逼近時,她突然聽見熟悉的濟州島口音:"阿給依!(進攻)"
    巴特爾的重騎兵像鐵錘砸進豆腐。這些濟州島男兒馬術精湛,在狹窄的村巷裏照樣能打火銃。納罕的辮子被套馬索纏住,整個人被戰馬拖過結冰的稻田。金善姬的柴刀砍進某個戈什哈的膝蓋時,聽見有騎兵用朝鮮語大喊:"鄉親們躲進地窖!"
    三十裏外的鷹嘴崖,鑲白旗殘部正在經曆更殘酷的屠殺。李敏哲的義兵占據製高點,他們將燒紅的鐵砂裝進陶罐,順著陡坡往下滾。被燙瞎的清兵在雪地裏打滾,隨後被削尖的竹排釘成肉串。有個朝鮮老漢拿著祖傳的倭刀,專割八旗兵後頸的辮子——這是李長風明碼標價的戰利品。
    阿勒哈爬出屍堆時,月亮已經掛上摩天嶺。這個鑲藍旗餘丁靠裝死躲過六波追殺,此刻他循著馬糞味找到條隱秘的山縫。三十幾個殘兵敗將正在分食死馬內髒,其中居然有位雙眼血紅的固山額真。
    "明早翻過野狐嶺,就能到赫圖阿拉..."額真的話被突然響起的嗩呐聲打斷。濟州島特有的"逐鹿調"穿透力極強,音階裏帶著催命的急迫。阿勒哈突然暴起,用石塊砸碎額真的天靈蓋——他認出這是白天拋棄傷兵的渾河部貴族。
    巴特爾站在山崖上冷笑。他故意放走這支殘兵,沿途用嗩呐製造恐慌。等這些人逃到鴨綠江邊,等待他們的是從皮島殺過來的水師——李長風早在十天前就鋪好了這張大網。
    江風卷著雪花掠過山嶺,一封電報被發往皮島。戰報末尾寫著:"斬首三千七百級,獲龍旄十二麵。偽清皇太極裂冠毀冕,單騎遁入長白山。"但巴特爾知道,真正的獵殺才剛剛開始——濟州島的三千輕騎,此刻正在橫貫朝鮮的十二個隘口張網以待。
    清軍大營雖然敗了,但多爾袞率領的兩白旗主力一直沒出現。
    雪粒拍打在李敏哲的鎖子甲上,發出細碎的叮咚聲。這位朝鮮義兵使望著遠處起伏的山丘,忽然覺得那些被積雪覆蓋的灌木叢像極了蜷伏的獸群。親兵隊長遞來烤熱的酒囊,他剛抿了口燒刀子,就聽見東側山穀傳來海東青的尖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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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建奴的哨鷹!"經驗豐富的老獵戶樸大吉臉色驟變。話音未落,三支鳴鏑箭劃出詭異的弧線,竟在半空炸開靛藍色煙幕。李敏哲的瞳孔猛然收縮——這是鑲白旗特有的傳訊方式。
    "結車陣!"他的命令被淹沒在雷鳴般的馬蹄聲中。兩萬兩白旗鐵騎如雪崩般從三個方向湧來,衝在最前的竟是雙馬輪換的輕騎兵。多爾袞的帥旗在朔風中獵獵作響,這個二十八歲的睿親王特意換上銀色鎖子甲,遠看宛如雪山裏鑽出的白狼。
    樸大吉的弓箭手剛射出第一輪箭雨,就發現清軍前鋒突然轉向。兩白旗馬隊像被無形刀刃切開,露出後方三百架改良過的楯車——這些包鐵戰車沒有安裝慣用的虎頭牌,反而在頂部開了碗口大的圓孔。
    "放!"多爾袞的佩劍斬落瞬間,三百道火蛇從楯車孔洞中竄出。李敏哲的瞳孔裏映出漫天飛舞的燃燒箭——這不是尋常火箭,箭杆中空處灌滿了猛火油,落地即炸成火球。朝鮮義軍引以為傲的竹槍陣,轉眼成了燃燒的牢籠。
    "是李長風發明的火龍箭!"李敏哲的指甲掐進掌心。三個月前明軍贈送的二十架同類武器,此刻正在自家軍陣裏肆虐。兩白旗重步兵趁勢壓上,他們手中的厚背砍刀明顯加長了刃口,專克朝鮮軍的藤牌。
    多爾袞的坐騎突然人立而起,避開從車陣縫隙刺來的長矛。這個動作讓他看見西側山梁的閃光——李長風的令旗正在兩裏外交錯揮舞。幾乎是本能地,他抽出鑲金嵌玉的角弓,三支鳴鏑箭尖嘯著升空。
    原本衝向中軍的兩白旗主力突然分兵,阿濟格率領五千輕騎直撲李敏哲的帥帳。這些騎兵馬鞍旁掛著特製的飛爪,專鉤朝鮮軍的鐵網陣。被纏住的義軍像落網之魚,眼睜睜看著重甲步兵的狼牙棒砸下。
    "保帥旗!"樸大吉帶著三百死士橫插進來。老獵戶的獵叉捅穿某個巴牙喇的咽喉,卻被後續騎兵的馬槊挑上半空。李敏哲的坐騎被火油濺到,發狂的戰馬將他甩進雪堆。兩白旗的刀鋒離他咽喉隻剩三寸時,北麵突然響起濟州島騎兵的銅鈴聲。
    巴特爾的三千輕騎如尖刀切入戰場。這些來自濟州島的勇士竟在雪地中施展出"鐙裏藏身",轉輪手槍專取清軍馬眼。多爾袞冷笑揮手,後方立刻推出二十架形似棺材的怪異器械——這是仿製明軍的一窩蜂火箭,三百支毒火箭覆蓋了整片雪原。
    巴特爾的輕騎兵不敵,紛紛向後撤走。
    "退!往鷹嘴崖退!"李敏哲被親兵拽上備用馬。他最後回望戰場時,看見多爾袞的帥旗已經插上自家大纛,那個白衣白甲的清將正用長矛挑著樸大吉的頭盔。
    皇太極就是在這片混亂中被找到的。這位後金大汗和多鐸一起蜷縮在冰窟裏,貂裘上結滿霜花。當多爾袞割開冰層時,他渾濁的瞳孔許久才聚起焦點:"十四弟...玉璽...玉璽在..."
    阿濟格突然策馬衝來,馬鞭指著西南方升起的狼煙。多爾袞順著方向望去,瞳孔驟然收縮——李長風的主力戰旗正在五裏外列陣,那些曾讓鑲紅旗全軍覆沒的"鐵鷂子"重騎,在雪地裏泛著幽藍寒光。
    "傳令!吹角收兵!"多爾袞將皇太極甩上自己馬背,"告訴李長風,如果放我們一條生路,我們就把傳國玉璽給他!"這個突兀的條件讓阿濟格愣在當場,直到看見弟弟腰間晃動的明黃錦囊——那裏麵露出半角雕著蟠龍的青玉。
    三十裏外的明軍大帳,李長風把玩著剛截獲的密信輕笑出聲:"多爾袞倒是聰明,知道用玉璽換生路。"他忽然將信紙湊近燭火,火光映出末尾小字:"...大汗凍傷三指,鑲黃旗僅存七百..."
    帳外傳來濟州島騎兵的呼哨聲,巴特爾正在給戰馬包紮傷口。更遠處,李敏哲的殘部正在重整旗鼓,雪地上蜿蜒的血跡像極了白絹上的朱砂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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