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探索中部大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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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禎十六年驚蟄,當五十條福船擠滿金山灣時,整片紅杉林都在蒸汽鍋爐的轟鳴中顫抖。河南老農趙守田剛下跳板就跪在灘塗上,抓了把含金的黑土塞進嘴裏,混著淚咽下:"是真土啊!能生根的土!"
    呂千總站在新築的觀海台上,狼皮大氅被海風掀起一角:"侯爺把陝晉豫三省的流民都搬來了。"我數著魚貫而下的移民,那些被旱災蝕出溝壑的臉龐,與濟州島運來的水車鐵犁形成古怪對照。
    阿塔帶著族人出現在第三日黎明。她們抬來三十簍風幹鮭魚,整齊碼在新建的義倉前。我注意到阿塔刻意用漢裙遮掩孕肚,她腰間卻還係著我送的牛皮火藥囊。
    "告訴長老,侯爺有令。"呂千總展開燙金文書,鎏鋼護腕在晨光中刺眼,"凡教授移民捕鮭、采橡實者,歲賞精鐵百斤。"通譯老趙話音未落,丘馬什青年們已經圍著新式鐵鏟比劃起來。
    趙守田在分配到的坡地上挖出第一鍬土時,鐵器與燧石的碰撞迸出火星。阿塔的堂兄卡雷歐突然奪過鐵鍬,用骨耜示範翻土角度。當季風卷來太平洋水汽時,這片漢夷混耕的田壟已冒出齊整的粟苗。
    大婚那日,王鐵柱從戰利品裏翻出半匹蘇繡,說是在馬尼拉搶的佛郎機商船貨。阿塔的嫁衣綴滿珍珠與貝殼,腰間卻按漢俗係著李侯爺賜的鎏金蹀躞帶。丘馬什祭司用熊油在我們額頭畫符時,老趙硬是把《詩經》裏的"琴瑟在禦"譯成了"海螺配漁網"。
    孩子出生在秋分潮汐夜。接生的山西婆子用火烤過的剪刀斷臍,阿塔卻堅持將胞衣埋進祖靈岩穴。當混血嬰啼哭穿透海霧時,港口的鑄幣廠正壓出第一千枚龍洋。
    呂千總再次召我入帳時,案頭攤著幅鞣製鹿皮地圖。羊脂燈照見那些用朱砂勾勒的山脈:"二狗,這次東征你要帶路。"他指尖點在一串湖泊標記上,"黃河商隊傳來的消息,法蘭西人已在五大湖設堡。"
    阿塔抱著孩子闖進帳內,獸皮鞋上還沾著曬場的黍粒。她突然扯開繈褓,露出嬰孩左肩的月牙胎記——和丘馬什傳說裏跨海英雄的印記一模一樣。呂千總的手懸在半空,最終落在我的燧發槍上:"給你加個親兵隊,專司與原住民交涉。"
    啟航前夜,趙守田送來袋雜交粟種:"讓紅毛番也嚐嚐中原滋味。"阿塔默默將三十枚鮑魚珠縫進我的內襟,每顆珠子都對應一個潮汐周期。當我指著星圖告訴她歸期時,她卻抓起把金砂任其流瀉:"金沉,水升,人隨候鳥。"
    三百條槳帆船出港那日,新墾的梯田正泛著青黃。王鐵柱在旗艦炮位上擦拭望遠鏡,突然咒罵著調整焦距——海岸絕壁處,阿塔正帶著混血孩童們點燃狼煙。八道煙柱扶搖直上,恰似《武備誌》裏的八方警訊陣,卻又混入了鯨脂燃燒的幽藍。
    我蹲在落基山脈東麓的頁岩堆上,手中的羅盤針正瘋狂打轉。王鐵柱罵咧咧地踹了腳磁鐵礦露頭:"直娘賊,這山怕是吃了侯爺的火炮!"腳下三百丈處的河穀裏,三百匹騾馬正趟過刺骨的雪水,河南工匠打造的折疊橋車在激流中吱呀作響。
    真正的平原始於第七個朔望日。當晨霧被地平線吞噬的刹那,整片天地豁然洞開——目力所及盡是金浪翻滾的草原,無數黑點在地平線上聚散如潮。新兵趙滿倉差點跌下馬背:"娘嘞!會跑的煤山!
    "是野牛。"通譯老卡瓦眯起獨眼,這位歸化的丘馬什武士曾隨父輩遊獵到此,"當年西班牙人的火繩槍,在這裏啞了三十支。"
    正午時分,我們與牛群迎頭相撞。先鋒斥候剛升起示警旗,大地便開始震顫。五十萬隻牛蹄掀起的煙塵遮蔽了日頭,最前排的公牛犄角上還掛著殘破的蘇族戰旗。王鐵柱的拿破侖炮率先開火,霰彈在獸群中犁出血路,卻引來更多瘋牛。
    "結車陣!"我揮動令旗的手幾乎脫臼。三百輛偏廂車首尾相扣,河南工匠特製的鐵蒺藜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當第一頭公牛撞上尖刺時,血霧混著牛糞味糊住了射擊孔。趙滿倉的燧發槍管卡了三次殼,最後抄起鐵匠錘砸碎了牛頭骨。
    三天後,我們在牛屍堆裏挖出六車熏肉。卡瓦用野牛筋教我製弓:"蘇族人說,殺牛不祭天,魂靈會引狼。"當夜狼嚎果然圍了營地,綠瑩瑩的眼珠在車陣外飄忽。王鐵柱往篝火裏撒硫磺粉,突然笑道:"這畜生倒比建奴知進退。"
    轉折發生在密蘇裏河岔口。我們撞見個瀕死的蘇族獵手,他脊背上的斧傷深可見骨。隨軍郎中用燒酒清創時,那漢子突然抽搐著指向東北方,用帶血的手指在地上畫出帶十字架的堡壘。
    "法蘭西人。"卡瓦的骨刀劈進樹樁,"他們用鐵斧換貂皮,卻在斧柄塗天花痂。"我望著輜重車裏的三十箱鐵器,突然明白呂千總為何堅持帶農具遠行。
    突襲法蘭西據點那日,我借用了蘇族人的狼煙傳訊。二十門拿破侖炮架在河岸製高點,山西礦工挖的爆破坑裏填滿了火藥。當晨禱鍾聲響起時,三斤重的鐵球轟碎了橡木寨門,燧發槍手們踩著《將軍令》的鼓點推進。
    法蘭西指揮官舉著白旗走出地窖時,懷裏還抱著本《聖經》。王鐵柱用生硬的佛郎機話問:"砒霜,還是火槍?"那紅胡子卻突然盯著我們車陣裏的曲轅犁,藍眼裏迸出異樣的光。
    和解儀式在月圓夜舉行。我們歸還了法蘭西人的聖像,換來五大湖的地圖。蘇族長老用野牛油為我們塗抹額頭時,卡瓦突然奪過鐵犁示範翻土——翻起的黑土裏赫然露出塊帶銘文的青銅器殘片,紋樣竟與濟州島出土的周鼎如出一轍。
    "繼續東行。"我摩挲著銅器上的雷紋,眼前浮現阿塔教我的潮汐歌謠。王鐵柱正在試用法蘭西人的氣壓計,突然罵了句遼東髒話:"這勞什子說三日內有暴雨!"
    此刻站在密西西比河岸,望著河麵上漂來的獨木舟殘骸。舟尾雕刻的羽蛇神像已被水流侵蝕,但那雙嵌著黑曜石的眼睛,仍與寧遠侯玉牌上的紋路遙相呼應。趙滿倉在身後驚呼,他剛網起的鱘魚肚裏,竟有枚帶虎紋的永樂通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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