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撫柳岸。
    陸和平從車上抱出已經熟睡的女兒徑直往屋裏走，陳婷拿著陸綺的玩具吩咐著阿姨去車上把他們帶回來的東西拿進家裏歸置好。
    今天回來得晚，早過了平時陸綺睡覺的時間，小丫頭一上車就打起了瞌睡。
    她擔心抱著女兒的丈夫騰不出手打開房門，小步快跑地跟在他身後上樓幫忙。
    見丈夫遮住了女兒的眼睛做好了準備，陳婷才將電燈打開。
    最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鋪在地上的毯子上有著各種東倒西歪散落的玩具，拿開礙事的布娃娃，陳婷示意丈夫先將女兒放在毯子上，她得先給女兒擦洗一番再把她抱到床上睡覺。
    陸和平站在樓梯圍欄邊上把張姨喊上來給妻子搭把手，他不方便在裏麵待著。
    一通忙活完，陳婷低聲交代張姨幾句，仔細掖好被角看著陸綺恬靜的睡顏，在她額上落下一吻離開這間充滿童趣的房間。
    從浴室出來沒在臥室見到早該回房休息的丈夫，她換上寬鬆的睡衣平靜地坐在桌子前對著鏡子仔細塗抹昂貴的香膏保養肌膚。
    從頭發絲打理到腳後跟，確保沒有一絲紕漏後才步伐輕快的去‘負荊請罪’，今晚總歸是她做得不夠好，害他多吃了兩碗麵條。
    她不是小年輕好麵子，該低頭的時候她比誰都低得下去，更何況是這種小事。
    沒等她走到廚房就便遇到端著消食湯準備送上樓的張姨，陳婷笑著接過托盤讓她早點回房休息，明天還得送女兒上學呢。
    她推開沒關嚴實的門，桌子上的那盞燈是室內唯一的光源，陸和平就坐在那看書。
    在燈光下，挺鼻薄唇的側臉顯得格外迷人，哪怕他們已經結婚多年，丈夫這張臉還是能讓她心動不已。
    陳婷將托盤放在桌子上，伸手試探地從丈夫手裏拉走書籍，見他沒有抗拒唇角的弧度逐漸上揚，“張姨煮了消食湯，溫溫熱正好可以喝了，快嚐嚐。”
    陸和平將托盤拉到麵前取下碗蓋熱氣撲麵而來，吸滿湯汁圓滾滾的紅棗、暗紅色的山楂片和蘋果塊，裏麵正是女兒常喝的甜湯。
    他沒有拒絕妻子的好意，吹了吹端著瓷碗喝了幾口，這酸酸甜甜的味道確實很討小朋友喜歡。
    見他心情還算不錯，陳婷坐在椅子扶手上右手輕輕搭上他的肩，腦袋擱在手上找他耳邊說著話。
    “今晚辛苦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可能還在爸那回不了家呢。”
    回想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情，陳婷隻覺得難堪，她已經很多年沒被人這麽下過麵子了。
    辛苦煮的麵條沒人吃也就算了，偏偏是在公公麵前，他老人家最見不得有人浪費糧食，而她又不能也不敢把已經離席的繼子喊回來，幸好陸和平替她分擔了大半，要不然現在喝消食湯的就是自己了。
    “明天中午早點過去幫忙，汪姨最懂阿馳愛吃什麽，有她在你也輕鬆些。”陸和平嚼著軟爛的果肉語氣和平常一樣溫和，垂下的眼簾遮掩住眼底的沉思。
    沒有今晚這檔子事他還真沒注意到和自己結婚這麽多年的妻子竟然完全不知道父親那邊的地窖在哪，這和她平時的表現可不一致。
    “阿馳待幾天？”這話說出口陳婷便意識到不對，像是她不滿繼子回來想趕他走似的，她無聲地吸了口氣連忙補充道，“我的意思是要不要跟汪姨商量排個表，多做些好吃的給阿馳補補。”
    “最近弟弟得了個工作，現在娘家那邊弄些新鮮吃食很方便……我想著要不要去換些回來，正好也能給爸爸補身體……”
    家裏給弟弟謀了個采辦的差事，雖然在熟人手底下做事，但天南地北的跑總惹人擔憂。前陣子回了趟娘家看望生病的媽媽，攏共仨小時，聽了兩個半點的埋怨。
    工作是他們托人安排的，好不容易上崗了又不滿意，她媽媽鬧著要她想辦法給弟弟換個崗位，最好是調到她丈夫的單位，清閑不說還能待在家裏。
    先不說她弟弟那勉強初中畢業的文化水準夠不夠得到文化部的門檻，就這調崗換崗的事情哪是她一個婦道人家說了算的，推脫幾句就被罵得狗血淋頭。
    當時就在想要不是婆家的分量夠重，他們在外麵還要靠著陸家扯威風，她怕是得被媽媽打出來。
    陳婷對上丈夫似笑非笑的眼睛，觸電般收回攀附在他肩頭的手，討好的笑容僵硬在臉上，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兒無措地站在椅子旁。
    他眉眼間的笑意不達眼底，邁著輕快的步伐逼近。
    陳婷不敢躲開隻得一步一步往後退，後背被櫃子把手硌得生疼，隔著薄薄的衣料她甚至感覺那塊肌膚上已經留下了印記。
    肩膀上沉重的手臂和噴灑在頭頂的氣息給了她極大壓迫，被打理得順滑整齊的發絲落在了陸和平手裏，頭皮被扯得生疼，陳婷隻能順著他的力道僵直著脖子仰頭把脆弱的喉嚨暴露在空氣中。
    眼中閃過厭惡，陸和平甩開手中冰涼的頭發轉身坐回椅子，聲音冷硬地拒絕陳婷的提議，“拿什麽票券吃什麽飯，吃不下陸家的飯你就回陳家住個一年半載，需要張姨給你收拾包裹嗎？”
    銳利的眼眸掃過，角落裏的人像是被他的話刺到，打了個哆嗦可憐兮兮地搖頭求饒，陸和平麵露不耐揮手讓她離開這裏。
    多餘的人端著托盤從眼前消失，陸和輕哼一聲拉開右手邊的抽屜，拿出光滑的木質相框端正地擺在麵前。
    照片中女人站在亭子前望著鏡頭盈盈微笑，風晃著她的裙擺和腳邊的花朵纏在一起，指尖滑到女人隆起的腹部，陸和平眼中劃過哀痛，眼眶酸澀不已。
    當年那場事故不僅帶走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位女性，一同消失的還有兒子對他的孺慕與崇拜，他已經想不起來上次和兒子心平氣和地聊天是什麽時候的事。
    回來的路上他便注意到天上月光大亮，星星掛在天上一閃一閃的，明天會是個好天氣，陸馳也該去給他娘上柱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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