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歌冰封後第二日清晨，晨露未曦，酆都山巔的冰晶映著初陽，折射出楚狂歌斷劍的殘光。墨雲子撕裂虛空時帶起的魔氣，在青石鎮磚縫凝成霜花。風不寒已踩著《早發白帝城》的殘韻落在青石鎮街頭。柳天音廣袖垂落，鮫綃輕紗掩住裙下蛇尾，唯有時卷時舒的裙褶泄出幾分妖氣。賣炊餅的老漢揉眼嘀咕："這姑娘的裙擺，怎像沾了晨霧的蛇蛻？
    "楚老頭那柄劍，你當真要帶進棺材？"柳天音指尖拂過琴身裂紋，昨夜誅魔劍氣的餘威尚在弦上震顫。她忽然駐足，望著鎮口告示欄上血淋淋的"誅"字冷笑："墨雲子倒是勤快。"
    風不寒袖中《春望》殘卷硌得掌心發燙。楚狂歌冰封前那句"北冥有墓"，正與蘇紅袖血書中"五行齊聚日，玉玦照幽都"遙遙呼應。他屈指輕彈告示上暴漲十倍的懸賞金，朱砂未幹的"十萬上品靈石"字樣染紅指甲："這價錢，買柳姑娘的焦尾琴倒是剛好。"
    "買你的項上人頭更值當。"柳天音蛇瞳驟縮，琴弦忽地繃緊。三丈外茶攤上，賣炭翁的小孫兒正攥著半塊炊餅，腕間銀鈴隨《憫農》餘韻叮咚作響。
    風不寒突然展顏一笑，狼毫蘸著茶攤殘墨在牆上揮灑。柳天音嗅到"國破山河在"的悲愴氣時已來不及阻攔——杜甫的《春望》被他生生斬成四截，殘句如刀劈斧鑿：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最後一筆落下，賣炭翁的銀鈴突然炸響。青石鎮地脈中沉睡的文氣被詩句喚醒，化作肉眼可見的金色細流滲入牆縫。茶博士端著陶碗的手一顫，黍米粥裏浮出點點金芒。
    "文氣化實！"路過的赤霄門修士猛地刹住劍光，道袍下擺被劍氣削去半截也渾然不覺，"這酸詩秀才什麽來頭？"
    風不寒反手將狼毫插回發髻，拎起茶攤的粗陶碗痛飲："路過寫詩的，換碗茶喝。"
    話音未落，第一道劍光已至。天劍閣外門弟子王莽禦劍懸空，築基期的威壓震得茶幌獵獵作響："小子，把"家書抵萬金"那半句拓下來，饒你不死！"
    "道友誤會了。"風不寒抹去嘴角茶漬，指尖文氣如蛛絲纏住詩句，"在下隻賣不送——半句詩換十塊上品靈石，童叟無欺。"
    茶攤霎時炸鍋。賣炊餅的老漢顫巍巍捧出攢了半輩子的靈石袋，賣炭翁的小孫兒攥著銀鈴往前擠，連柳天音裙裾下探出的蛇尾都被踩了三腳。赤霄門修士的飛劍在空中撞作一團，某個金丹散修更是祭出本命法寶"乾坤拓印卷"，誓要獨吞四句殘詩。
    "都給我住手！"王莽突然暴喝，築基期的劍氣劈在茶攤立柱上，"這詩分明是陷阱！昨夜酆都山脈文氣暴動，定是此子勾結魔門......"
    他忽然啞了。風不寒的狼毫點在他眉心，一滴混著金光的墨汁正滲入識海。茶攤外搶詩的眾人駭然發現，王莽道袍後背漸漸顯出一行血字——「渾欲不勝簪」。
    "道友既然看出這是陷阱。"風不寒收回狼毫，王莽應聲癱軟在地，"怎不知《春望》最毒在尾聯？"
    柳天音的琴弦在此時繃斷。第七根斷弦如銀蛇竄起，卷住西北角窺視的灰衣人脖頸。那人袖中《長恨歌》魔紋尚未成型，已被蛇尾絞碎喉骨。
    "第七個。"她舔去唇邊血漬，焦尾琴重重砸在茶桌上，"墨雲子的狗，倒是比你的詩值錢。"
    風不寒笑著將四份殘句拋向四方。東南角的"感時花濺淚"被赤霄門修士搶走，西南的"恨別鳥驚心"落入金丹散修囊中，東北角的"烽火連三月"在爭搶中裂成三瓣，最關鍵的"家書抵萬金"卻飄飄蕩蕩落在小孩頭頂。
    "要出事了。"柳天音突然按住琴身。茶攤地磚縫隙裏滲出的文氣突然倒卷，四句殘詩在空中拚合刹那，青石鎮上空浮現出酆都山脈的虛影——某個被血色標記的山洞正在文氣中若隱若現。
    "北冥劍塚的入口！"赤霄門長老的驚呼點燃最後一把火。數百道劍光衝天而起，茶攤頂棚被掀飛的瞬間，風不寒拎起小孩後頸輕笑道："告訴哥哥，銀鈴裏的《憫農》是誰教的？"
    "是個戴鬥笠的爺爺..."小孩指著殘詩幻化的山洞，"他說等麥子熟了，就帶我去看真的"四海無閑田"！"
    風不寒左眼的混沌紋驟然刺痛。幻象中浮現青玄子醉臥麥田的身影，酒葫蘆上"妖神"二字一閃而逝。他忽然將小孩交給柳天音，並指為筆，引動地脈殘留的誅魔劍氣，在虛空勾畫"渾欲不勝簪"五字。文氣借楚狂歌斷劍餘威凝形，霎時抽幹三丈內靈氣。
    完整的《春望》在此時顯露殺機。爭搶殘句的修士們驚恐發現，手中拓片正瘋狂抽取自身靈力，文氣化作的鎖鏈從地脈鑽出，將最貪婪的幾人拖向酆都虛影中的血色山洞。
    "調虎離山..."千裏外的墨雲子捏碎傳訊玉簡，九霄宗地牢裏風九霄突然睜眼，傀儡線在《春望》文氣中根根崩斷，"好個文道賊子！傳令下去，懸賞再加三倍！本座要他的文膽泡酒！"
    風不寒在坍塌的茶攤前轉身，將小孩的銀鈴係回柳天音腕間："柳姑娘可聽過"詩債肉償"？"
    "再胡言亂語，"她蛇尾掃飛三個撲來的魔修，"就把你塞進焦尾琴當第七根弦！"
    最後一縷夕照掠過牆頭殘詩時，青石鎮已成空城。風不寒把玩著從王莽身上摸出的赤霄門劍符，望向文氣指引的北冥方向——那裏正傳來《塞下曲》的劍鳴，與楚狂歌的斷劍遙相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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