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桃花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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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低聲道:“姑娘一走了之,卻是何想法?”
“能有什麽想法?我恨他入骨,此生不願相見。”
“不是的。”小丫頭低頭哀歎了一聲,“姑娘是心軟了。”
嬈荼緊緊地握著馬韁繩,心頭掀起了軒然大波,心軟?她心軟了嗎?
“姑娘心軟了,下不去手了,所以,你不願意再留下來了。”
嬈荼怔住,山鬼說得不錯,盡管她不願意承認,但她的確是心軟了。她看到沈築呆呆地坐在房間時心軟了,聽他緊摟著她喊“阿蘅”時心軟了,見他蹲下身去撿那些碎瓷時心軟了……
山鬼道:“姑娘,山鬼以前是個死士,我每次出任務,都有明確的目的。這一次主子把我派給你,他隻是交代無論沈築是死是活,那都不是他的目的。他想要的,是姑娘可以放下,能夠擁有一份平和的心境。”
嬈荼看向山鬼,小丫頭的表情從沒這樣認真過,嬈荼能看出,她在害怕。
“山鬼,我若走了,你會如何?”
“我隻知道,若我沒有完成任務,我會死。因為姑娘就這樣走,是放不下。”
“如何才能放下?”
“主子說了,可以解決的仇恨,解決了;不能解決的仇恨,忘記了。便心無牽掛。”
“我是誰?”
“你是嬈荼。”
嬈荼閉上眼睛,“山鬼,我去城外走一走。”話音落,她揚鞭落在馬背上,馬蹄踏雪泥而去。
陸知命站在水岸邊,看著湖麵上沉浮的影子,他歎道:“桃花霧,好一場殺人於無形。”
道士在水麵上如蜻蜓點水般的幾個起落,抓住沈築,將他送到了對岸。
雪地上,一行馬蹄綿延向遠方,楊謙騎馬而來,“大人……”看到沈築滿頭的灰白,楊謙滿麵驚詫,忙下馬將渾身濕透的他扶住,“大人的頭發……”
沈築握拳抵唇猛咳了幾聲,“她呢?”
“嬈夫人騎馬向城外而去,屬下已經令人緊隨其後。”
“給我綁回來。”
“……是。”
楊謙聽令轉身要去,沈築忽然道:“慢著,我……親自去!”說著跨上馬背,不顧衣衫濕透,揚鞭急奔。
陸知命站在原地,衣擺隨風微動,他麵無表情。
楊謙憂心忡忡道:“陸先生,我們大人的頭發?”
陸知命輕聲說了八個字:“至情至恨,至傷至癡。”
城外荒野上,白茫茫一片,太陽雖在頭頂,風卻極冷。前幾日的鵝毛大雪,撲落在地上積有半尺之厚,嬈荼一個人牽馬而行。
前路漫漫,天地茫茫,她一人獨行,是滄海一粟。
當年若是死在那個亂葬崗,豈不是省去許多煩惱?雪路難行,她走得很累。
身後,快馬急行而來。沈築跳下馬將她狠狠摟住,“你敢走?”
她看到他滿頭灰白時,目光一閃,隨即若無其事冷笑道:“不是大人要我走的麽?”
“你不可能走,不可能離開我!”
“嬈荼與你情義已斷,大人前途無量,自有如花美眷……”
她沒說完,他便將她扛了起來放在馬背上。
“沈築,你要帶我回去,我卻會毀了你,你可要想好!”
沈築不理會,他不知道自己會撐到幾時,但他不能將她丟在這裏。她若丟了,他的希望也沒了。
跨馬而行,他將她箍在懷中,幾乎是用盡了全部意誌力往回奔。
馬兒踏到沈府大門前,他跌倒在地,吐出一口黑血暈厥過去。嬈荼坐在馬上,看著倒地不醒的他,她的眼中浮出一絲複雜意味。
楊謙將沈築送到了書苑,陸知命給他看過,隻令好好將養,並未開藥。
楊謙不放心,“請陸先生好歹開一張調養的方子,大人屢屢傷身,怕真的吃不消了。”
陸知命搖頭道:“與其求我,不如求一求她。”
嬈荼站在廊下看著天色,聞言沒有轉身。
陸知命淡淡地道:“有些事,當你想著要隨心隨緣的時候,其實已經落了刻意。”
嬈荼不看床榻上那個昏迷不醒的男人一眼,隻是對陸知命道:“請先生借一步說話。”
“請。”
竹林幽道上,嬈荼與陸知命並肩而行,陸知命有意無意落了嬈荼半肩距離。
“先生可見到了那處宅院周圍的布置?”
“見過了。”
“如何?”
“若以風水術論,沈大人府上的湖水,可助蟒化龍。”
“助蟒化龍?是何意?”嬈荼站住了腳。
“那處宅子附近的厭勝術是在磨損宅子主人的氣運。不過,有了這處湖水,宅子主人的氣數流徙到此,是另開辟了一處洞天,就算是隻小蟒蛇,也有化龍的氣運。”
嬈荼凝眉,“先生之意,是沈築宅子裏的這片水域,反倒對那處宅子的主人有裨益?”
“那要看那位宅主人是何誌向了。不過恕我直言,這風水玄說太過飄渺無痕,在下修道,深知天意難測,非是布一局置一水便可篡改的。”
“此事沈築知道嗎?”
“說不清,我觀沈築此人,是先扶龍再屠龍的奇詭命格。”
“先扶龍,再屠龍?”
“正是,我既然能看出,國子監那些術士自然也能看出。恐怕老皇帝心裏也清楚,所以此時會對沈大人如此器重。但……我以為,日後自有卸磨殺驢之時。”
嬈荼心亂如麻,她現在幾乎可以確定山鬼的主子是五王爺,但她想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麽。
她來複當年血仇,卻不願被人當做棋子擺布。
“陸先生,能否看出我是何等命格?”
陸知命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青年道士坦然道:“看不出。”
“看不出?”
“因為你空空蕩蕩,氣數全無。”
“為何?”
陸知命道:“當你是許蘅之時,我能看出。但你如今是嬈荼,容貌已變,所以我看不出你是何等命格。也許,當年為你隱去姓名容貌之人知道。”
嬈荼輕輕咬住了唇,為她隱去姓名容貌之人,就是當年在亂葬崗救她之人,是山鬼的主子。
陸知命淡淡道:“我知道有一種藥,叫桃花露。可助情動,每每與他交歡,你都用在了身上。”
嬈荼沒想到他說的這麽直接,愣了片刻後,點了點頭。
“那桃花露也是當年救你之人給的?”
“有什麽問題?”
“有毒,沈築白頭,一半是傷情悲慟所致,一半是那桃花露所禍。若再行……床第之事,他會死的比你快。”
“既然有毒,我用在了身上,怎麽沒有感覺?”
“你當年為改變容貌喝下的那洗髓之藥,是世間奇毒,與其他任何一種毒藥都能相克。所以你不受桃花露之毒,桃花露,本就是給沈築準備的。”
嬈荼來回踱了幾步,喃喃道:“此毒可有解?”
“有解,不過,隻有下毒之人可解。”
嬈荼眯了眯眸子,沉沉道:“原來……是這樣。”她看向陸知命,“先生,還請今夜動身,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陸知命微微一笑:“我知道那宅子的主人是誰,所以,已經算是濕了鞋。我此番來京,除了要為你療毒,還為我自己。”
“先生難道要舍棄方外清修?”
“我陸知命,曾由入世轉出世,現由出世轉入世。這是我的道。你要想知道當年事情原委,知道沈築與青州許氏究竟有何仇怨,也請暫留。”
嬈荼笑了一下,仰頭看了看天,“先生請看這天色,是不是又有一場大雪將至?”
“今年的風雪尤其多。”
兩人走回沈築的書苑,見門外有一人銀簪素衣,悲聲低泣,是裴青薇。
嬈荼上前問:“這是怎麽了?”
裴青薇轉頭看見她,大叫了一聲,“賤人!”上前就要給她耳光。
她伸在半空的手臂被陸知命握住,“夫人請自重。”
裴青薇哈哈大笑:“自重?真是天大的笑話,你一個道士,卻跟這賤人勾搭成奸,做她的駢夫,你也配說自重二字?”
嬈荼淡淡一笑,“夫人言重了,小女子自然汙穢一世,百口莫辯。但夫人口出穢言侮辱陸先生,不怕折損福壽?哦,福壽二字,似乎不妥。看夫人這副樣子,再不回去好好將養,隻怕沒幾天了。”
裴青薇狠狠抽出手,死瞪著嬈荼:“你算什麽東西?你以為宴冰喜歡的,真是你?”
嬈荼不答反問:“裴夫人,你說,我的竹子畫的如何?”她從地上撿起一截枯枝,在牆角一片積雪上畫了一枝竹。
裴氏盯著那竹枝,她的眼神中透著難以言喻的驚恐,搖頭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上一次在霜麵上畫的竹子,夫人可還記得?”嬈荼笑看著她:“我後來想想,上一次畫的有些不對,阿蘅畫竹,喜歡五節十九葉,少一葉多一節,皆不太對。無怪夫人想不起我是誰。”
裴青薇歇斯底裏,“你不是她!你怎麽可能是她!”
“是啊,我不是她。”嬈荼輕輕瞥了她一眼,徑直踏進了院門。
“不!我要見宴冰!我要見宴冰!”
楊謙攔在門口,“裴夫人,您還是先請回吧,大人現在不會想見您的。”
“你這該死的奴才,給我讓開!”裴青薇發瘋了一樣大叫。楊謙堵在門口,任由裴氏拳打腳踢,他穩如泰山。
嬈荼道:“楊謙,放她進來。”
楊謙有些為難,嬈荼微笑道:“有些事情,要說清楚一些。”
裴氏從楊謙身側擠過,走到嬈荼身側,“我不管你是誰,就算真是那個賤人,我也不怕你!”
“嗯,夫人果真膽魄驚人。”
裴青薇走入屋內,看到躺在床上,麵色慘白的沈築,她不由淚留滿麵,撲到床前泣不成聲。
嬈荼站在門口,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隨即轉身坐在了石階上。
沈築聽聞哭泣聲,強行睜開眼睛,看到了裴氏,苦笑一聲:“你來幹什麽?”將手從她的手中抽出,重新閉上了眼睛。
“宴冰,我與你這麽些年的情份,果然就蕩然無存麽?”
嬈荼靠坐著門外的柱子,冷笑不止,情份?裴氏遇見他時,他是探花郎;跟著他時,他是顯赫的沈黃門。真是好一場同富貴的情份!
沈築依舊閉著眼,轉身朝內淡淡道:“你我從此,不必再見了。”
“宴冰,當年之事你怨我瞞了你,我無話可說。可是,想要毀了她的始終都是你,我隻是幫了你一把而已。”
他終於睜開眼睛,眸光中波瀾微漾。“你說什麽?”
“是你想要毀了她,是你。你娶了她,冷落了她五年,是你要毀她。既然你始終下不了手,我就知道你缺少一個理由,於是,我就幫你一把。宴冰,你該感謝我。不然你將永遠活在愛恨兩難的折磨之中。”
一片雪花,落在嬈荼的眉心,她眼眶微熱。
沈築沒有說話,許久之後,裴青薇繼續道:“當年,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兒,我父親因救你,裴家滿門被滅。我逃出後落入歹人之手,十年顛沛流離,淪落風塵。宴冰,你不念這些年的舊情,也該念我父親救你之恩。”
沈築重新閉上眼睛,“我欠你的恩情,一輩子供你錦衣玉食來還。以後,不必再見麵了。”
“宴冰,你不能這麽對我……”
“去吧,我乏了。”
嬈荼給楊謙一個眼神,楊謙進屋,將裴青薇拖了出來,地上已是積了一層薄雪,她的裙裾拖出一條痕跡,很快,又被大雪撲蓋幹淨。
嬈荼愣愣地看著門外,從沈築書房到正門,是同一條軸線,一共五道門。
她感到苦澀,也許有些事情,一開始就錯了。
夜幕降臨時,陸知命又去為沈築施了幾根銀針,他的精神好些,醒來時一直喚阿蘅。
楊謙在院中對嬈荼幾乎是乞求:“大人叫夫人呢,夫人請進去看一看罷。”
嬈荼將院中的燈一盞一盞點亮,她望著那明黃的光淡淡道:“他叫的不是我。”
沈築叫了幾聲,便又昏睡過去,嬈荼拎著一盞孤燈,一人行走在湖岸邊,茫茫水霧撲麵而來,似乎要把她吞入其中。
風吹起她的發帶隨風而動,不知不覺中,她沿著湖走到了北岸。蘆葦蕩中,一個小小的竹筏隨風而動。
“沈大人都已經是那般境地,還有心情在此賞景?”牆頭坐著一人,看著嬈荼,滿臉笑意。
白衣,桂花釀。
“五王爺天天來這裏遊湖,也是好興致。”她平淡道。
“你覺得這片湖水風景如何?”
“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哈哈,姑娘說話越來越耐人尋味了。”
他喝了一口酒,悠悠笑道:“陸先生,還不現身?”
嬈荼轉頭一看,隻見黑暗中緩緩走出一個影子,是陸知命。
他揮了揮拂塵,淡然道:“戾氣太重。”
“先生有何指教?”他還是一副笑眯眯吊兒郎當的神情。
陸知命輕飄飄躍上竹筏,“別裝了,王爺再堅持下去,恐怕毒入肺腑。”
嬈荼微微皺眉,蕭彥寧從牆上跳了下來,握住她的手臂,將她一同帶上了船。
陸知命輕輕在筏上一踩,小筏無槳自劃。
蕭彥寧笑道:“好俊功夫!”
嬈荼看了他一眼,她沒忘記,當初蕭彥寧在她麵前也顯露過這一手,她淡淡道:“王爺的功夫原也俊的很,隻是不知為何見了陸先生,就威風不起來了?”
蕭彥寧歎了一口氣,“原是有求於人。”說話間,他伸手揉了揉太陽穴,行動之間有幾分無力。
小筏劃入濃霧深處,緩緩停下,陸知命走到蕭彥寧身側,將兩隻手指在他眉心處輕輕一彈,卻將蕭彥寧彈了個踉蹌,向後退了兩步。
嬈荼越發納悶起來,她知道蕭彥寧深藏不露,恐怕陸知命的唐突舉動衝撞他,兩人動起手來可不好。這兩位神仙都會輕功踩水,她可不會。
她上前拉住陸知命道:“陸先生,這位是五王爺。”
陸知命微微點頭,“知道。”
蕭彥寧笑道:“你先閃開,我們男人辦事,你哆嗦什麽?”
嬈荼這才看出原來兩人是有默契,她默默退了一步,隻見陸知命扣手將蕭彥寧渾身上下十幾處竅穴都敲了一遍,每敲一處,他那處便如爆豆一般發出一聲裂響,直到十幾處竅穴敲完,蕭彥寧已經是七竅流血。
不知是不是黑暗的空氣顯得,嬈荼隻覺那些血是完完全全的黑色,觸目驚心。
蕭彥寧猛呼吸了幾口氣,隨即大笑了幾聲,隨手一抹,滿麵血汙。他酣暢道:“痛快!”
很多年後,世事變遷,但嬈荼忘不了他滿麵血汙大笑“痛快!”的場景。
他是那樣一個人,明明深受苦難折磨,卻笑得比誰都明媚。
陸知命蹲下洗了洗手,蕭彥寧也要蹲下撩起冰涼的湖水洗臉,陸知命攔住他道:“毒死了湖魚,是我的罪孽。”
蕭彥寧咧嘴一笑,對陸知命明顯的找茬沒有生氣,隨手撕下一截衣裙,沾濕了水來擦臉。
陸知命緩緩道:“至少半年,不可近女色。”
“女人嘛,也就那麽回事,我已經很久不碰了。”他無所謂道。
嬈荼暗自翻了個白眼,她記得就在幾天前,這位五王爺在樂樓跟個姑娘火熱之時將牆都推倒了。
蕭彥寧忽然轉頭對嬈荼一笑,“不過要是實在太美的姑娘,我也可能忍不住。”
“是誰下的毒?”陸知命問。
他不耐煩道:“宮裏的老太婆。”
嬈荼捏了一把汗,宮裏的老太婆,不會是太皇太後吧?她想不明白,蕭彥寧的母妃究竟犯下了何等大錯,以至於連太皇太後都不能容下這個孫子?
陸知命“嗯”了一聲,平靜道:“我救你一命,與你換一樣東西,欽天監星圖。”
“怎麽,先生要修仙?”
“你我可以彼此坦誠一些。”
蕭彥寧歎了一口氣,對嬈荼道:“陸先生,的確是個不苟言笑的道士。”他再歎了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你可以看,但不能拿走。”
說著展開,呈在陸知命的眼前。
嬈荼道:“如此晦暗,哪能看得清楚?”
陸知命對著那張紙細看,對嬈荼輕輕擺了擺手,仿佛他真能看到一般。
過了許久,他緩緩閉上了眼睛,道了一聲多謝,隨即拉住嬈荼的手臂踩水飛上了岸邊。
嬈荼心有餘悸,“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先生剛才為什麽要看欽天監的星圖?”
陸知命並不解釋,神情凝重。
嬈荼問:“你知道五王爺其實就是山鬼的主子?”
陸知命輕聲道:“當年你喝下洗髓之藥,是他找我來為你鎮毒。”
“沈築身上桃花露的毒,解藥在他那裏。”
“你想要解藥?”
“……不想,我要解藥做什麽?”嬈荼垂下眸子,她想起自己曾經毒發時的痛苦,她蜷縮成一團生不如死的時候,沈築在幹什麽?他在這繁華金陵春風得意。”
回到沈築的書苑,她停下腳,看著他房中窗戶透出的昏黃,一陣揪心的疼湧上心頭。
楊謙走來道:“大人醒了,在等夫人。”
“等我做什麽?”
“夫人,您就去看一看吧。”
沈築披衣走出了門,兩人,一個在院門下,一個在堂屋門下,隔了一個院子,和漫漫而下的風雪。
隔了十年愛恨,萬水千山。
“沈大人好好歇息吧。”嬈荼輕輕施了一個萬福,轉身離開。
沈築扶門猛咳了幾聲,“阿蘅,你敢走!”
嬈荼眼眶發澀,加快了腳步,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可她知道,她不應該在這個地方,不應該麵對這個人。
沈築踏入雪中追上來,從身後猛地抱住她,“你去哪?”
“天地茫茫,何處去不得?”
“是不是將我折磨死了,你才肯罷休?你是來回來找我報仇的,對不對?”他一字一句,帶著令人心顫的淒涼。
嬈荼眯了眯眼睛,轉頭正視他,滿院的燈籠將她的臉照得明亮,她緩緩道:“看清楚我是誰。”
沈築緊緊摟著她,他看清楚了,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口鼻,她的下巴……都不是那個女人。
他已經看得足夠仔細,可他還是喃喃開口道:“你是阿蘅,是阿蘅。”
“你不是很恨她麽?”嬈荼忽然感到可笑。
當年的阿蘅,無端承受他的折磨;如今的嬈荼,無力承受他的癡戀。
他已經沒有那個力氣強行將她抱起。嬈荼冷冷地看著他,嘴角泛起嘲諷的笑意。
管家忽然匆匆跑來,對沈築低聲道:“有貴人造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