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嫵媚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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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嬈荼伸手,在虛空中描摹他落在簾上的黑影。
    在青州的那個青瓦舍中,他的書桌就設在臥房,夜深的時候,她躺在床上,燭光便將他看書的身影投到簾帳,她喜歡拿手指在那簾上描他的影子。
    黑影站了起來,漸漸變大,嬈荼倏地收回手。他掀開簾子,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還沒睡?”他坐在床沿看了看她脖頸處的傷。
    嬈荼別過臉,“是要睡了。”
    “阿蘅……”
    “大人,我是嬈荼。”
    他捏起她的下巴,對上她的眼,那裏麵閃動著細細的光芒,好像夜空中的點點星光。
    “哭什麽?”
    “沒哭。”
    他將手探入被中,摸到她冰涼的手和腳,頓了頓,解開外衣躺進被子裏,將她緊緊地摟在懷中,恨不得兩人之間沒有任何間隙。
    嬈荼有些悶,不過,她聞到他衣上淡淡的檀木香,卻是莫名的心安。就像她在那漆黑的林子裏撞上一個人,她知道是他,竟然覺得心安。
    “宴冰……”她的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衫。
    沈築大手按住她的腦後,抬頭看著她泛著紅暈的雙頰,看著那濕潤的紅唇。他艱難築起的心牆轟然崩塌,兩片涼唇湊上她的紅潤,撬開貝齒,吸取裏麵的甘甜。
    嬈荼情不自禁摟住他的脖子,他黑白相間的發絲垂到她的頸窩,有些癢。她忍不住回應他的溫柔,就好像當年的阿蘅,青澀地回應她的宴冰。
    這具柔軟馨香的身子,是他的阿蘅,是他失落了那麽多年的阿蘅!
    嬈荼滾熱的肌膚感受到他略微冰涼的手指,不由微微一顫,心中瞬間如一道閃電劃過漆黑天際,她想起陸知命的那句話——桃花露有毒,若再行床第之事,他會死的比你快。
    停下了糾纏著他身體的動作,她猛地抬手去推他。
    沈築看抬頭向她,他的眼中正氤氳著某種情欲的色彩,喘著粗重氣息,他喚了一聲“阿蘅……”
    嬈荼顫抖著雙手抓起已經淩亂不堪的衣裳,“你滾……”
    他愣了片刻,眼中有幾分迷惘糊塗,伸手將她的衣裳攏好,然後兩手環著她的腰,就那樣緊緊地抱著她。
    嬈荼淚如泉湧,她忍不住嗚咽,“沈築,我狠你……我恨死你了……你怎麽不去死……”
    他紅了眼眶,“我這條命早不就想要了,你拿去也好……死在你懷中,也好。”
    他緊緊地摟著她,不放手。
    嬈荼使勁摳他的手,指尖嵌入肉中掐出血痕,他反而抱得更緊。
    她打累了,掐累了,沉沉昏睡過去。而他,在黑暗中雙唇顫抖,無聲慟哭。
    天光微茫時她睜開了眼睛,對上他疲憊的眸子。眸光移動,便落在他那一頭如雪的發上。
    一夜白頭。
    瞬間,她的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
    他卻溫柔笑了笑,“我的身上越來越冷,你的手,我怎麽也捂不熱。你有手腳冰涼的毛病,看來回去以後,要在梅花塢的暖閣之中多鋪幾條地熱……”
    嬈荼從他懷中掙脫開,他好像沒有半點力道,被她輕輕一推,就放開了摟著她的手臂。她裹上衣衫,冷冷道:“我不回去了。”
    他疲倦地“嗯”了一聲,“也好……青州的桃花快開了,初春,陪我去一躺青州吧。”
    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幾不可聞,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嬈荼心中微涼,爬過去推了推他,毫無反應。她不由慌了,大叫了幾聲:“沈築!”
    他沒有回應,夢中,他回到了青州。那年,她收了他以檀木做成的簪子,在桃樹下笑魘明媚。
    陸知命正站在小屋外麵,麵對眼前的漆黑奇門樹林伸手掐訣,聽到嬈荼的聲音,他推門而入,在沈築周身幾處穴道上揉捏了幾下,一邊為他探脈,一麵輕聲道:“毒能傷人,情卻至死。”
    嬈荼聽到那個死字,搖頭泣道:“他這麽一個十惡不赦的人,閻王也不願收他,怎麽會死?”
    蕭彥寧也踏入房中,他從袖中取出兩隻瓷瓶,一隻給陸知命,一隻給嬈荼。
    “兩顆解藥,陸先生,勞煩先給沈大人服下一顆。”
    陸知命從瓷瓶中倒出一顆猩紅丹藥,一麵喂沈築服下,一麵將手心貼在他的後背上助他克化。
    蕭彥寧看向嬈荼,語氣溫淡道:“你拿的另一顆,需在三個月後給他服下,方能徹底毒盡。你若不想救他,可以還我,也可以隨意扔了;你若還沒想好,那就先拿著想。”
    嬈荼將那瓷瓶緊緊攥在手中,盯著滿頭白絲的沈築,沒有說話。
    五天後,他緩緩轉醒,已經是在沈府的書苑寢室中。房內沒有別人,他喊了一聲“阿蘅”,楊謙從外麵跑進來,回說:“嬈夫人已經去了梅花塢,是五王爺送大人回來的。”
    他捂住胸口的地方,那裏不像前幾日那樣堵塞沉悶,他緩緩呼吸了幾口氣,問:“嬈夫人沒有事吧?”
    “夫人沒事,隻是……”
    “什麽?”
    “嬈夫人令人將裴夫人的棺,扶回青州沈家祖墳。”
    他微微眯了眯眸子,過了半晌才疲憊道:“知道了。”
    “五王爺走時說,請王爺在迎接北境使臣的宮宴之後給他答複。”
    沈築點了點頭,“宮宴是什麽時候?”
    “明天晚上。”
    “我……已經睡了五天?”他有些驚訝。
    “是,皇上剛剛來詔,令大人醒了以後,去宮中一趟。”
    “準備朝服吧。”
    婢女呈上宮中製造局剛送來的白衣仙鶴補服,是大梁禮部侍郎的朝服禮製。沈築穿上朝服,騎馬朝皇宮而去。
    鬧市上百姓隻見一人,白衣、白發,麵容清冷俊逸,身材修長挺拔,騎在大馬上真是謫仙一般的人物!
    姑娘羞紅了臉,婦人看飛了眼,而那些自詡風流倜儻拿著一把折扇在街上逛蕩的公子哥臉上,則明顯有嫉妒之意。
    世間哪有這樣的人物!有人認出他是剛升了禮部侍郎的沈築沈大人,心中更是嫉恨不已,暗想這老天爺忒不公平,不僅給了他那麽清俊的貌,論才學謀略更為驚人,還娶了個美豔不可方物的尤物女子做妾,偏偏聖上又將那位如夫人封了婉懿郡君!
    更有聽說他的大夫人去了,皇上欲要將潯陽公主嫁給他為續弦。
    怎麽天下的好事都讓他姓沈的占盡了呢?
    沈築目不斜視,徑直朝宮門而去,世上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
    皇宮禦書房,正在批朱的老皇帝聽聞沈築求見,令人召入殿中。沈築入殿時,眼角餘光瞥見殿內還有兩人,潯陽公主和瑜親王蕭彥烈。
    沈築麵無表情,皇上抬眼瞥了他一眼,道:“沈卿有病在身,不必行大禮。”
    沈築聞言微微躬身,“謝皇上隆恩。”
    老皇帝望著他的新朝服,道:“你這身白衣朝服,倒是十分襯這一頭白發。朕之前打趣說沈築白頭,不知要叫城內多少愛慕你的女子寒心,如今看來,氣度絲毫不減,反倒更是風流俊逸。”
    沈築溫言道:“皇上打趣微臣。”
    皇帝忽然又歎息一聲:“聽聞你大夫人離世,朕心甚痛,節哀順變罷。”
    沈築低頭沉默不言。
    “明晚宮宴,朕令潯陽和你一起操辦,座次上你自然知道。隻是另外囑咐一句,將瑜親王之位列入左一。”
    “微臣領命。”
    “嗯,朕也乏了,你與潯陽都下去吧。”老皇帝擺了擺手,由瑜親王攙扶,起身朝簾後內堂去了。
    沈築退出禦書房,一個人走在漢白玉禦道上。潯陽公主追了上去,直呼:“沈大人留步。”
    沈築微微頓住身,回頭朝她作了一揖,“公主有何指教?”
    潯陽公主盯著他恭謙收禮的樣子,心中為怒,強忍著按奈下來柔聲道:“你的身子如何?本宮府中有一個神醫,讓他為你看看如何?”
    “不勞殿下費心,微臣並無大礙。”
    “你的頭發怎麽白了?是……是因為裴氏嗎?”
    沈築不答,隻是恭敬道:“微臣家中有些事情,先走一步了。”
    潯陽公主拉住他的袖口,楚楚可憐:“沈大人,你就這樣厭惡本宮,連一句話都不願多說嗎?”
    沈築不去看她,隻是平靜道:“在下一介書生,公主乃金枝玉葉,尚未出閣。隻怕多談會損害公主名聲。”
    潯陽公主眼中含淚,她索性將心中話一股腦都說了,“我自從見了你,哪還是公主,但凡你想要娶我,我給你做妾室都心甘情願,又哪有什麽名聲可言?”
    “公主慎言,沈築誠惶誠恐。”
    潯陽牢牢抓著他的袖口,“我偏偏不慎言,沈築,我到底有哪點不好?我是不夠美還是不夠嫻淑?哪裏比不上心思狠毒的裴氏,又哪裏比不上那個出生卑賤的嬈荼?”
    “公主貌美如花,又大方得體,裴氏與嬈荼皆不能與公主同日而語,就連沈築在公主麵前也要自愧不如,實則是沈築無能,與其他人無關。”
    “你騙我!沈築,你不願娶我,不是因為這些,是因為我的公主身份。你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我嫁給你後,不會限製你的自由,我會善待嬈荼,你知道嗎,她被封為婉懿郡君,婉懿這兩個字,還是我對父皇提議的,你喜歡麽?”
    沈築的眼中閃過幾絲陰霾,他忽然抬起頭看向這位求而不得幾乎瘋魔的公主,冷冷道:“若微臣實在不願尚娶公主,你當如何?”
    “你會娶我的,否則,你府中那女子的真實身份就包不住了,你覺得假如父皇知道她是宣州罪臣之女,父皇會如何處置她?”潯陽公主一麵說,一麵顫抖流淚。
    沈築淡淡道:“公主是在威脅沈某?”
    “你那麽聰明,應該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其實父皇對那女子的身世早就洞悉,隻要你娶了我,她就隻會是嬈荼,不會是什麽宣州罪臣之女。”
    “假若我這條命隻有半年可活,你還想嫁我?”
    “不會的,我問過神醫,一夜白頭隻是悲憤情緒激蕩所致,你是因為裴氏的死吧?以後都會好的……”
    “夠了!公主殿下,沈某今日明白告訴你,一旦你的三哥瑜親王坐穩龍椅,就一定不會留我性命!”
    “不會的,我嫁給你,三哥怎麽會殺你呢?”
    “皇室涼薄,還需我在公主麵前多言嗎?”
    潯陽公主跺了跺腳,咬牙道:“好!就算他要殺你,我和你遠離京城歸隱林泉有何妨?就算你死了,我陪你一起下地獄又何妨?反正我得不到你,也是生不如死。”
    沈築第一次正眼凝視這位公主殿下,半晌之後,他的眼中浮出一抹涼薄笑意,朝她拱了拱手,轉身快步離去。
    世上事,總是知易行難。很多話在說出口的那一刻情真意切,可是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又有幾個人能做到呢?他知道這世界上再也沒有哪個女子,會如她一般,在他一無所有的時候嫁他為妻,在受盡冷落時還對他滿心癡戀。
    不會有了。
    潯陽公主愣愣看著他的背影,她握緊了雙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這位大梁的金枝玉葉在很多年後才能明白過來,原來她這一生所愛,不是真真切切的沈築,而僅僅是她幻想出的他的涼薄影子。少女的愛戀,變成了執念,這是她一生悲劇的根源。
    沈築跨上馬背,沿著皇城外城牆的禦道走到國子監玉道上,在那跨街的牌坊下,意外發現一輛馬車停在下麵,從馬車中走出一個一身鵝黃衣衫光鮮的女子,卻是嬈荼。
    她扶著山鬼走到牌坊下的一個可憐小乞丐麵前,那小乞丐隻有七八歲,骨瘦如柴,滿麵煤黑,一頭鳥窩,看到一位明豔的夫人走到麵前,他瑟瑟地跪地磕頭,口中念念有詞,“夫人打賞點銅板吧……夫人打賞點銅板吧……”
    嬈荼低頭含笑看著那個小乞丐,沒有如心善女子那般蹲下給他幾個碎銀子,反而是如惡婦一般,抬腳當著滿街行人,在那小乞丐的屁股上踢了一腳,掩住鼻子滿麵嫌棄道:“髒兮兮的礙眼!”
    沈築不可察覺地皺了皺眉,見她從那小乞兒身邊繞過,走向自己,展露出一抹明媚笑顏,“大人怎麽在宮裏耽擱那麽久?嬈荼都等急了。”
    她這般惡劣行徑,讓過路的人敢怒不敢言,連國子監門口看門的護衛都麵含怒容。
    沈築心念微動之間,已經想明白她在搞什麽,冷笑著下馬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回了馬車,對駕車的山鬼道:“回府,不嫌你主子丟人?”
    山鬼駕車離開,嬈荼靠在車壁上,“反正國子監的讀書人都當我是個禍害,說是我害死了裴氏,既然平白無故擔了虛名,索性就不顧了。”
    沈築淡淡重複道:“平白無故?”
    “難道大人也以為裴氏是我害死的?”
    他不再說話,挑起簾子往後看去,隻見路上行人一窩瘋跑到那個被嬈荼踢了一腳的小乞丐身前放銀錢食物,更有一位國子監的青年儒生出來,將那孩子牽入國子監大門。
    沈築心中了然,那小乞丐以後能在國子監,就算隻做個掃地打雜的,也能耳濡目染增加許多見識。何況他了解國子監的書生,定不會叫小乞丐做什麽粗活,反而要爭著搶著教他讀書認字。
    隻因這小乞丐被嬈荼妖女踹了一腳,他們國子監便要百般嗬護,這大概就是書生的嫉惡如仇。
    沈築歎道:“恐怕這以後滿城的乞丐都要跑到國子監的牌坊下,一個個撅著屁股等你來踹。”
    嬈荼苦笑:“城內有關我的不堪入目的言語不少,我用來做做好事,也不錯。大人你再護著我,隻怕以後連你的名聲也要變壞。”
    沈築看向她:“你也怕這些流言蜚語?”
    “以前是很怕的,現在不怕了。”
    他盯著她的眼睛,心中苦澀,以前?是他外出遊學,她在家中苦等的時候麽?
    嬈荼將臉別到一邊不讓他看,“來京城一趟,果然見識了不少陰狠算計,活在這座金陵城,不累麽?”
    他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出來一趟,就為了在國子監前露個臉?”
    “我說是為了等你,你信不信?”
    “不太信。”
    她輕笑出聲,那雙眼睛卻涼到了極點,“我也不信。是太悶得慌,想出來看看。這金陵城我還沒怎麽逛過呢,以前很向往,總想來看看,如今看到了,不過爾爾,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輕輕將她的頭靠在自己肩頭,“過些時日元宵燈會,我帶你看燈。”
    溫柔的語氣,仿佛當年他對阿蘅的承諾,當時他道:“金陵城的燈會熱鬧極了,日後我帶你去看看那盛世繁華。”
    嬈荼默不作聲,靠在他的胸膛,輕輕閉上了眼睛。
    “宮宴之後,皇帝定會下旨將潯陽公主指婚給我。”他淡淡道。
    “大人的事情,大人自己決斷吧。”她的聲音更淡。
    “若我不同意,你這個宣州罪臣餘孽的身份,就藏不住了。”他垂眸看著她。
    嬈荼沒有言語,連睫毛都沒有顫抖一下。
    她的無動於衷然讓沈築有些失落,其實他知道,宣州罪臣餘孽的身份就算藏不住,又能如何,反正這對她來說,也隻是偽裝罷了。
    他隻是想聽她親口說出來。
    宮中宴外臣,嬈荼身為沈築的妾,自然是沒法去的,且不說宮中規矩不許,就是皇上聖旨特許,她也不想去,怕被那些國子監大儒的吐沫星子淹死。
    不過嬈荼並沒有老實待在梅花塢上,不知怎麽來了興致,拉著山鬼要去買花燈。
    山鬼也是莫名其妙,陪嬈荼走在寂靜的街道上,“離元宵節還有段日子呢,我就說了沒有花燈的。”小丫頭一邊踢著路上石子,一邊嘀嘀咕咕。
    嬈荼問:“山鬼,你說這城內的花燈會不會都被賣到皇宮去了?招待北境使臣,估計要用很多燈呢。”
    山鬼搖頭不讚同:“皇宮的燈都是內務局製辦的上好的,外頭的燈哪能流到宮裏呢?”
    嬈荼看著前方路上的一個人影,忽然就停下了腳步,那個影子走到近前,神采飛揚,一襲淺青長袍,腰間還別了管精致的金笛,卻是南宮夷吾。
    嬈荼微微一笑:“南宮公子怎麽沒去宮中赴宴?”
    南宮夷吾笑著朝她作了一揖,“我哪有那個資格?嬈姐姐沒去卻是為何?”
    “與你一樣,我自然也沒有那個資格。”
    南宮夷吾哈哈一笑,“宮中宴會有什麽意思,守著那些規矩才不痛快,不如我請姐姐去吃火鍋?”
    “火鍋?”
    “正是,就在這附近永子巷裏,有一家三十年老店,那鍋底是蜀地傳來的配方,純正得很,生意也火爆得很,就是不知咱們去了能不能排上座,碰碰運氣去?”
    山鬼躍躍欲試,暗自推了推嬈荼。
    嬈荼笑道:“那就請公子帶路。”
    南宮夷吾將兩人引到一處偏僻巷弄,還沒進去幾步,就聞到濃鬱的火鍋味從裏麵飄來,麻辣鮮香,山鬼咽了咽口水,不覺加快了步子。
    火鍋店的門麵十分不起眼,甚至連個招牌也沒有,不過嬈荼見到那店外停放的華貴馬車,便知來此地消費的皆是非富即貴。走進小店,熱氣騰騰,裏麵已經是坐滿了客人。
    嬈荼走到臨窗的一個空桌上,也不管那桌子上擺放著一個晶瑩剔透的玉葫蘆,直接就坐了下去。
    南宮夷吾一看攔不住,隻好坐下來笑道:“姑奶奶,我沒想到你今日是來惹事的,怎麽每次遇見你我都得倒黴呢?”
    “每次都是公子盛情相邀,卻之不恭。”嬈荼微笑道。
    南宮夷吾皺眉想了想,第一次見麵,他喊著要借沈築的洞房花燭夜,然後將這女子給劫走,仔細想想她好像真的沒有反抗,還十分厚道地提醒他采花賊不應該是那樣的。
    南宮夷吾不由拍了拍額頭,苦笑。
    一個穿著明黃錦緞的年輕公子哥在一群狐朋狗友的簇擁下走進來,在屋內看了一圈,見嬈荼那張桌子上還沒上菜,他目光落在她輕細的背上,不看她的臉,就隻看那滿頭青絲和婀娜的腰肢,便知是個美人無疑。
    公子哥有些玩味地笑了笑,“呦,這是哪家小娘?介不介意跟哥哥我拚個座?”
    他身旁一個紈絝笑道:“小娘子你今兒走了大運,被周公子瞧上,同桌吃飯,要是說得上話,沒準……還可以去周公子府上敘敘,若是再有緣份,到周公子床榻上細談也不是沒可能。”
    嬈荼一直背對著眾紈絝,對那些調戲不聞不問,隻是拿著桌子上的那個玉酒葫蘆細細打量。那些人隻當是沒見過世麵的羞赧小娘,被調戲嚇傻了不敢轉頭,越發笑得無所忌憚。
    南宮夷吾站起身,對那周公子點頭一笑:“周大哥也來吃火鍋?”
    那位姓周的公子眯著眼睛瞧了瞧,眸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鄙夷,他自然認識眼前的南宮夷吾,不過就算知道他是國子監大儒南宮如慕的獨孫,也並不放在心上。
    國子監是清水衙門,就算是國子監大儒,也不過是堂堂三品官職,這位姓周的公子哥卻是當朝中書省仆射周濟廉的小公子周恒。他仗著父親的官帽子在京城作威作福,何曾在意過一個國子監儒生的孫子?
    周恒沒有說話,周圍的那些狐朋狗友就又起哄。“這不是南宮小少爺嗎?怎麽,你尋花問柳問到這家店了?”
    南宮夷吾笑嗬嗬並不生氣,他下巴指了指嬈荼,善意提醒道:“這位姐姐可不太能惹得起,諸位可要慎言。”
    周恒頤指氣使,在南宮夷吾肩上一推,不耐煩道:“你給我起開滾一邊去,我跟這位小娘子好好商量商量。”
    南宮夷吾笑道:“你確定不跟我商量,要跟她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