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歸途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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嬈荼淡笑一聲,“五王爺這麽喜歡看戲?”
“嬈荼,你這娘們也太不厚道,送個了大娘給我,你好意思麽?”
嬈荼也掀開簾子下車,見沈築徑直走向那慕容氏,她不由眉心微蹙。
慕容氏緩緩道:“嬈夫人不必擔心,小生敬重沈大人的為人,不會傷害沈大人分毫。”
語氣平緩溫和,好似有攝人心魄的力量,嬈荼本想辯解,卻忽然覺得在這個有如鬼魅的人麵前,所有的辯解都很蒼白。因為這個人仿佛有一種看透人心的魔力。
沈築微微撇過頭,看見嬈荼垂眸不言語,他心中柔了一下,轉頭對慕容氏道:“有何指教?”
“送一子,前來給沈大人破局。”
“你說的若是那個孩子,恕沈某人難以從命。瑜親王登基已經是板上釘釘,大梁江山,容不得有人渾水摸魚。”
慕容氏笑了笑,“蕭彥烈無治世之才,那張龍椅他坐不穩,沈大人心如明鏡,否者也不會暗中布局。”
“我沈築所謀,隻為大梁百姓求五年安穩。”他站在那個紫衣男人的身前,沒有半分畏懼怯弱,說得斬釘截鐵。
“五年之後,當如何?”慕容氏以空洞的眼睛與他對視。
沈築微微搖頭,“身後之事,不知。”
嬈荼心中念著那“身後之事”四個字,隻覺空空蕩蕩,一時間竟有些眩暈,連忙扶住車壁。
慕容氏抬手指了指嬈荼,“你有沒有為她想過?”
“不勞先生記掛,她隻是一個女人,這個棋局她沾不起,我沈某也絕不會讓她陷入其中。”
慕容氏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在下就先告辭了。”他看了一眼在馬上似笑非笑的蕭彥寧,拱了拱手,“五王爺何時動身北行?”
蕭彥寧也拱了拱手,“同樣不勞費心。”
慕容氏雙手在那竹椅扶手上輕輕一拍,竹椅竟如離弦之箭,倏忽間飄出幾十丈外。
嬈荼上前,在荒草叢中看到了昏迷不醒的五月。
沈築無動於衷,倒是蕭彥寧翻身下馬走到跟前,在五月的脖子上試了試,“脈息很穩,隻是昏睡過去。”
嬈荼抱起孩子要送回馬車,沈築搖頭道:“他不能跟我們走。”
嬈荼愣了一下,“你有沒有良心?”
蕭彥寧道:“沈大人為了你,自然不會顧及這小孩的死活。”
沈築輕聲道:“蕭彥寧,這孩子,你帶走。”
蕭彥寧“嗯”了一聲,“正有此意。”
嬈荼緊緊摟著五月,她不認為蕭彥寧會照顧好五月。
蕭彥寧微笑道:“又不是你的親兒子,你緊張個什麽勁?給我,我會將他送去漢中,以後你若是想他了,可以來看望。”
嬈荼再次看向沈築,他的臉色很冷,不容商議。她嗤笑了一聲,“自然不是我的親兒子,我親兒子早就……早就死了。”
她將五月抱給蕭彥寧,“五王爺,我不管你以後會如何,這個孩子威脅不到你,請你善待。”
蕭彥寧沒有點頭,隻是摟過孩子,跨上了馬背。
嬈荼見人遠去,回身走到車中,始終不看沈築一眼。
沈築也沒有再上車去找不痛快,而是騎上了一匹馬,在外麵與楊謙同行。
車子行到一處小城鎮,下起了綿綿細雨。
陸知命身受重傷,由那名紫衣棋侍攙扶下車。嬈荼下了車,見到沈築走在最前,衣衫濕了一片,頭發上還有水珠。
店掌櫃見到這一群人,笑臉迎了上來,沈築簡單吩咐道:“三間客舍,錦被換新。”也不廢話,從懷中掏出一錠約莫十兩的金子拋了過去。
店掌櫃接過金子,頓時喜笑顏開,“是是是,幾位貴客隨我來。”
嬈荼本來合計三間客舍,應該是她與沈築一間,幾個丫鬟一間,楊謙與陸知命一間。卻沒想到沈大人直接去了陸知命那裏,留下兩間,她與幾個丫鬟還有楊謙,倒是十分不好分配。
楊謙尷尬道:“屬下守夜。”
嬈荼對店掌櫃又要了間房,對楊謙道:“不必守夜,我不信我運氣這麽不好,總遭人惦記。”
說完又吩咐紫衣珍瓏去歇息,她與柳杏山鬼三人則住剩下的一間房。
當晚嬈荼藥浴之後,抱著枕頭坐在床上發愣,山鬼走進來一驚一乍地道:“我發現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情,不知道該不該跟姑娘說。”
嬈荼瞥了她一眼,“說。”
“我說了你可別氣啊。依我看,沈大人是生了你的氣了。”
嬈荼擰眉道:“他生氣就生氣,與我有什麽相幹,我哪裏惹到他了?”
“沈大人板著臉已經好幾個時辰了。”
“你管他呢,過一會就好了。這人也就隻會冷冷冰冰擺臭臉。”
山鬼搖頭道:“不對,沈大人還做出了實際行動,向姑娘你表示反抗。”
嬈荼抽了抽鼻子,漫不經心道:“他做了什麽啊?”
山鬼湊上前低聲道:“他去了那紫衣小姑娘的房間,已經很久沒出來了,看來今夜是不會出來了。”
嬈荼抬了抬眉毛,咬牙不說話。
山鬼在一旁問:“怎麽辦?”
嬈荼不說話,翻身倒床上閉眼睛道:“他是沈大人,想要招個丫頭侍寢,那是他的自由,管不著。”
山鬼哀歎一聲,“要不是姑娘你執意要帶那紫衣婢子,現在也不能這麽糟心。”
嬈荼不再說話,心中卻空落落的,她忽然覺得自己很賤,都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會吃醋麽?
她伸手使勁砸了砸床,心中恨極,忽然撐起將頭探出床沿,一陣幹嘔。
山鬼連忙為她拍背,“姑娘你沒事吧?雖然是有些惡心,但不至於被惡心成這樣吧?”
嬈荼嘔了半天,什麽也沒吐出來,她捂著胸口賭氣道:“實在是太惡心!”
山鬼雖然說是那麽說,還是擔心有別的問題,“怎麽無端端地嘔起來,要不要告訴陸先生來瞧瞧。”
嬈荼搖了搖頭,“讓他好好歇息吧,沒什麽大事,可能是行了一天的路,坐車有點不痛快。”
山鬼氣道:“都願那個沈大人,好好的非要回青州,也不顧及姑娘的身子。”
嬈荼冷笑一聲,“他哪會顧及我?他是沈大人,胸中裝的是天下百姓,卻獨獨沒有我。”
山鬼扶著她躺下,嬈荼摟著被子,指節攥得發白。
一夜無眠。破曉時分,她一個人披衣起床,想要出去透透氣。剛推門出去,就見到院子對麵房間,珍瓏送著麵色疲倦的沈築出了屋子。
嬈荼的腳步頓了頓,眼神飄過他們,落在廊道的一盞紅燈籠上。
沈築走了過來,“大清早的,站在這冷天裏幹什麽?”
嬈荼聞到他身上的淡香,好似是在珍瓏身上沾染的,不由的一陣氣悶,冷冷道:“我樂意站在哪裏就站在哪裏,你管不著。”
沈築握了握拳頭,俯身將她抱起,“你看我管得著管不著!”抬腳將她送回來屋內,山鬼和柳杏兒被驚醒,沈築喝道:“你們主子一個人在外頭,沒人知道?都給我出去!”
“山鬼柳杏,你們留下來!”嬈荼氣的渾身發顫,在沈築懷中不停扭滾。
沈築的眼神掃了山鬼柳杏一眼,兩個丫頭頓時不再遲疑,罔顧嬈荼的吩咐,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沈築將嬈荼按回了被裏,冷冷道:“在我的性命交給你之前,你給我老實聽話,你是我的女人,不聽我言,難道要聽蕭彥寧的,還是聽紫衣慕容氏的?”
嬈荼恨道:“為什麽我要聽別人的,我也是人,我就不能做自己的主嗎?”
“你想走的路遲早要害死你!”
“我早就死了一次,還怕死嗎?你就是沒把我放在眼裏。”
“我不準你死,你就休想死!”
嬈荼愣了一下,看著他發怒的樣子,忽然覺得這樣的爭吵好久都沒有過了,似乎跨越了很多年,她這一次不再偽裝,他也不再遷就她的脾氣。
沈築見她平靜下來愣愣走神,心有些軟,緩緩道:“你記住,你沒有什麽朋友,這裏的所有人都不是你的朋友。南宮夷吾受困於家族,蕭彥寧受困於舊恨,陸知命受困於天道。人人都有自己的路,你也不必悲憫別人,因為你根本沒有那個資格。”
嬈荼嗤笑:“我自然是沒有什麽謀天下大事的資格,我隻想救那個孩子,不願他無辜受死,有什麽錯?”
“那個孩子跟在蕭彥寧身邊,會比跟著我們好。他身上似乎背負了莫大氣運,能叫欽天監的黃放翁感知到。蕭彥寧將他遠送漢中,不見得是為了那個孩子好,也許是想竊取他的氣運,但是總歸不會傷他性命。”
嬈荼聞言,默想若是將那孩子帶在身邊,被黃放翁察覺到,就算暗中有死士護衛,也未必能護他周全,不如將他送走,遠離這是非之地。
她是不肯服軟認輸的性子,知道沈築占理,也不好說什麽,就換了個話問:“你去和那紫衣姑娘商量了什麽,值得商量一夜?”
他聽出了她話語中刻意的不在乎,溫聲道:“珍瓏與我講解了一番走棋落子之事,有些受益。除此無他。”
嬈荼哼哼道:“就算心中有他,還不是憑你沈大人樂意。”
“她是慕容氏送來的女子,就算我有別的心思,也不會動她,我頂多回來找你泄火。”
嬈荼愣了一下,看著麵無表情的沈築,推他道:“在你心中,我是什麽?”
沈築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擁著她躺下,親了親她的唇,“是什麽?是天下第一難纏的女人。”
嬈荼被他箍在懷中,扭了好幾下才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沈築閉著眼睛道:“回到青州,去看一看梅林裏的那棵桃樹。”
她不再言語。
中午,馬車從小鎮駛出。嬈荼依舊與沈築一個車,隻是車中多了個紫衣女子。其實嬈荼心裏根本不認為珍瓏會與沈築有什麽,反而對珍瓏有些親切之感。
因為珍瓏是來自魔教琉璃山,以前是那個魔鬼慕容氏的婢子,盲了一雙眼睛卻有著不俗的棋力,一定有過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對於這樣的女人,嬈荼是厭惡不起來的。
沈築在一旁不說話也不看書,盤膝而坐閉目養神,手指有規律地叩擊膝蓋,腦子裏做推演。
廟堂之上,京城要易主,瑜親王要登基,其餘四個王爺要去就藩。北境會亂,五王蕭彥寧會赴漢中。
江湖之中,出了個琉璃山山主想插手廟堂。更有道家陸知命和欽天監黃放翁等人摻和在其中。
真是有些亂啊!
其實再亂也沒什麽要緊,他總能一點點地想對策,可是現在有人將心思動到了阿蘅的身上,他不能允許。就算阿蘅真的命格迥異,他也要破了這個局,他不能讓她牽扯進來。
嬈荼正百無聊賴地描花樣子,抬眼見他濃眉緊縮,似乎陷入夢魘,不由伸手在他的膝蓋上推了推。
沈築睜開眼睛握住她的手,“怎麽?”
嬈荼皺了皺眉,抽出手揉著關節處,“你這人怎麽沒個輕重,握的人生疼!”
沈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才意識到剛剛的確手重了,“現在到哪了?”
“不知道,外麵下著小雨,道上泥濘不堪,走得甚慢。”
沈築掀開窗簾,幾粒冰涼的雨滴就飄了進來,落在手背上冰涼。
正坐在窗戶旁邊的珍瓏微微偏了偏頭,似乎脖子上落了雨。嬈荼在旁邊看去,隻見珍瓏除了剛才的細小動作,並不挪動分毫,神態十分平靜。
過於安靜了。
嬈荼道:“放下簾子,冷。”
沈築聞言落簾,看向嬈荼邊上放著的手爐,“冷還描什麽花樣子,捧上手爐。”
嬈荼將手中的花樣子放下,捧起小爐送到珍瓏的手中,觸到她手指冰涼,嬈荼皺眉道:“你穿得有點少。”
沈築之前倒是沒注意,如今嬈荼一提醒,才發現珍瓏身上隻穿了件紫色單衫。他開口道:“既然離了慕容氏,以後就不必再穿紫衣。”
珍瓏應了一聲。
嬈荼瞪了沈築一眼。紫衣,這女子雙目已盲,穿什麽顏色的衣服對她來說,其實都是一樣的。
她從箱子裏翻出一件粗布碎花的棉披風,給珍瓏披上。這是她經常披的,雖然有些舊,但可以保暖。
珍瓏倒也沒有如何受寵若驚,隻是道了一聲:“多謝夫人。”
嬈荼問:“你的眼睛是如何盲的?”
“幼時患病,瞎了雙眼。”
“為何棋力這般不俗?”
“曾經受教於桓尋先生。”
嬈荼雖於棋道不精,卻也知道桓尋是有名的圍棋大家,當世手談第一人。沈築聞言點頭道:“你布置的那片殘棋,的確有桓尋的棋風,原來是師承大家,隻是不知桓尋先生現在何處?”
“桓先生雲遊四海,婢子不知先生如今身在何處。且婢子與桓先生隻有三天受教之恩,並無師徒名分,師承二字,算不上。”
嬈荼微感吃驚,學了三天便能有此造詣,深以為異。
沈築又問珍瓏:“如何到了琉璃山?”
“是因跟著慕容先生,才在琉璃山暫住幾日。”
嬈荼問:“你稱呼他為先生?”
“婢子現如今是公子的人,所以不能稱呼慕容氏為主子,而慕容氏博學多識,是縱橫大家,堪稱先生。”
嬈荼聽到那句是“公子的人”,看了沈築一眼,沈築卻沒什麽感覺,神情間似乎在想別的什麽事情。
嬈荼對珍瓏道:“你不必自稱婢子,沈大人和我,都沒有把你當做下人來看。”
天很快就又黑了,馬車因為雨天耽擱,本該酉時到驛館,卻慢了一個多時辰。等終於到地方,嬈荼掀開車簾,見到驛館前麵有兩個小廝撐著油紙傘,臉上被斜飄來的雨水打得一片晶亮,不知等候了多久。
那小廝見到沈築一行人,忙上前撐傘,沈築接過了一隻傘護著嬈荼走下馬車。踏著泥濘地麵到了驛館裏麵,嬈荼的衣裙鞋子便沾滿了泥汙。
這驛館顯然早就得了消息,專門在此等沈築,嬈荼沐浴後才知道原來已經到了青州境內。不知道是近鄉情怯還是深夜大雨的緣故,她有些悶,又是一陣想嘔卻嘔不出來的感覺。
山鬼拍著她的背道:“姑娘的身子弱,坐了半天的車就難受成這樣。”
嬈荼心裏卻有些疑惑,她緩緩搖了搖頭,對山鬼道:“這件事情別和別人說。”
山鬼一隻眉高一隻眉低,“真的不要問一下陸先生嗎?會不會是熏藥浴的緣故啊?”
“不是,別瞎操心。”
山鬼聽嬈荼的語氣有些嚴厲,百思不得其解地哦了一聲,也就不問了。
陸知命略好些,與沈築在房間內閑談了片刻,撐著身子來給嬈荼探脈。
嬈荼笑道:“先生看我哪裏不好?不必探脈了。”
燈光之下,她的臉色倒是極好看。沈築看不過她對別的男人笑得春光明媚,咳嗽一聲道:“臉色再好,也叫陸先生瞧瞧,看以後如何安排藥浴。”
陸知命溫言道:“沈大人說得不錯。”
嬈荼“嗯”了一聲,幽怨地看了沈築一眼,“我就怕陸先生說我身子好了,某些人就又開始肆無忌憚。”
陸知命一時沒明白何意,轉頭看見沈築麵色鐵青,回過味來,倒是有些臉紅。好像人家夫妻打情罵俏,他一個道人在這委實不太方便。瞧了瞧嬈荼麵色的確不錯,便留下句明日再來看脈也使得的言語,匆匆倉惶而逃了。
沈築上前扯了扯嬈荼的嘴,“你臉皮有多厚?當著陸知命的麵也這麽玩笑?”
嬈荼委屈道:“我說的是實話。”
沈築氣道:“肆無忌憚?信不信我真的肆無忌憚一次給你看,你才知道這話的意思。”
嬈荼如個小貓一般縮在床腳,悶悶地道:“我相信沈大人的本事。”
她越是如此溫順,沈築就越是氣惱,好像她故意這麽著,叫他打罵不得,還心生憐惜。
沈築歎了一口氣,將她扶平。嬈荼的眼睛忽然有些紅,她偎在他懷中悶悶地道:“沈大人視死如歸,不知要怎麽處置我?”
“處置?”
“你這次帶我回青州,是打算怎麽辦?”
沈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不知如何回答。
嬈荼歎了一聲,聽著窗戶外麵的雨聲,她緩緩道:“我以前最怕下雨,還怕打雷。”
沈築拍了拍她的背,“有我在。”
“以前,我的夫君在外麵遊學,我一個人在家裏。每當打雷下雨的時候,我就縮在屋裏不敢出來,那時候我就在擔心啊,擔心他會不會也遇到大雨,他有沒有傘遮雨?”
沈築的身子僵了一下。
嬈荼自嘲一笑,“剛才在驛館外麵站著的那兩個小廝,他們手裏拿著的老重油紙傘,以前我家裏也有。”
沈築將她抱緊了一些,嬈荼繼續道:“那年他出門遊學的時候,我將傘放進了他的書箱,他最後走的時候卻又拿掉了。”
沈築想起了那年,他把傘留給她,因為知道他如果帶走了那把傘,她一定不願意去買新傘,那以後下雨的時候,會被淋的。
嬈荼輕輕歎息一聲,“我再也沒有等到他回來。”
她說的是沈宴冰,不是沈築。
初六,雨停,陰冷。
嬈荼看著薄薄窗戶紙外麵灰蒙蒙的天色,知道這是個讓人心情陰鬱的天氣。
這是青州境內。
山鬼和柳杏燒了熱水,嬈荼洗過臉,在梳妝鏡前看著鏡子裏的人,她有些恍惚,手指拂過鏡麵,“山鬼,這是我麽?”
山鬼轉頭盯著嬈荼看了一會,笑道:“果然氣色比去年好多了,兩頰都有些紅暈了,陸先生的療毒之法果然有效果,再過些時候毒化盡了,應該就更好了。”
嬈荼歎了一聲,“再好,也不是我。也不知道渡口的老船夫還在人世麽?就算在,也一定不認識我了。”
山鬼不再說話。
嬈荼展顏一笑,“走,去看看陸先生醒了沒有。”
“姑娘,先梳個頭上個妝再出門吧。”
“道法自然,你沒聽陸先生說嗎?”
“哦。”
山鬼扶著嬈荼來到陸知命的門前,開門的卻是沈築。嬈荼有些驚訝,勉強笑道:“沈郎,你不是一早出去了麽?怎麽在陸先生房間裏?”
“有事?”沈築沒有解釋,直接問她。
嬈荼往房間裏瞅了瞅,見陸知命披著青衫道袍坐在火爐邊上,清清弱弱,看起來很憔悴。她咳嗽一聲,“那個……沒什麽事,我來看看陸先生,既然你們有事,我就先不打擾了。”
沈築擰眉,“你這是什麽表情?”
“沒什麽表情啊,我先走了。”嬈荼說著就往回撤。沈築下意識去拉她,沒想到一拉之下,她整個人忽然軟了下去,竟然昏倒在他懷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