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顛狂無道

字數:10844   加入書籤

A+A-


    他的臉上浮出明朗溫煦的笑意,卻故意沉聲道:“沒大沒小!本王的名字是你亂叫的嗎?叫蕭叔叔。”
    衡秀眉眼彎彎,上前挎著他的胳膊,“我爹說了,蕭叔叔不是你,五王爺不是你,隻有蕭彥寧是你。”
    正是蕭彥寧的他皺了皺眉,“你爹盡說些稀奇古怪的話,騙了你娘終生。”
    衡秀俯在他耳邊低聲道:“聽說我娘回來了,要不要去看看?”
    “你娘舍得回來了?”蕭彥寧假裝不信。
    衡秀用力點了點頭,扯了扯蕭彥寧的袖子,“走,我帶你出城,在城外的溫泉穀呢!”
    蕭彥寧嗬嗬一笑,“是我帶你還是你帶我?不會是你爹派人壓著你出不了城,你才來求我吧?”
    衡秀幹淨秀氣的臉上寫滿了無辜,“蕭彥寧,你別冤枉我!”
    蕭彥寧道:“要不是這樣,你哪有這麽好心帶我去?你不怕我把你娘搶了,然後叫你爹孤獨終老?”
    衡秀笑嘻嘻道:“我娘可厲害了,你沒這個本事。”
    蕭彥寧板著臉道:“我不厲害,沒本事帶你出城,你自己想辦法吧,再說了,老子這輩子再也不給人做嫁衣,你個臭丫頭片子,別想誆你蕭叔叔。”
    衡秀收斂了笑意,下死眼盯著蕭彥寧,抿唇不說話。蕭彥寧無奈道:“你別瞪我,就算眼珠子瞪下來,我也看不到。”
    衡秀哼哼道:“蕭彥寧,你得帶我出城!你要是不帶我出城,我就不走了。”
    蕭彥寧翻了個白眼,“不走就不走,你留下來給我洗衣燒飯吧。”
    衡秀見他軟硬不吃,不由急了,跺腳道:“你要是不答應,我就哭了!我真哭了啊!啊……嗚嗚……”
    蕭彥寧捂住耳朵,沒好氣道:“秀丫頭,你看我都這樣了,別折騰了好不好。你他娘的再哭下去,老子耳朵都要被你給震聾了。”
    衡秀幹哭不流淚,聞言放聲哀嚎,悲痛欲絕。
    蕭彥寧深吸了一口氣,拎起衡秀的胳膊,將她夾著拎了起來,威脅道:“再哭,把你扔到湖裏喂烏龜!”
    衡秀哭唧唧道:“除非你給我扔到外麵的護城河裏去,你要扔在城內的湖裏,我爬上來還是要找你的。”
    蕭彥寧哭笑不得,罵了一聲,“不就是想出城嗎?原本不是什麽難事,你叫我是三聲好叔叔,我就帶你出去。”
    衡秀止住哭聲,“可是你又不老,為什麽要叫叔叔呢?我叫你哥哥好不好?”
    蕭彥寧抬了抬眉毛,“不行!那豈不是比你爹要矮了一輩?”
    衡秀哼哼道:“好叔叔……你帶我出城吧。”
    雖然聲音細如蚊蠅,蕭彥寧還是聽到了,他點頭笑道:“真是個乖閨女,好好好,再叫兩聲,就帶你走。”
    衡秀討價還價:“一聲行不行啊?”
    “叫來聽聽。”
    “好叔叔……”
    蕭彥寧“嗯?”了一聲,側起耳朵,“說什麽,沒聽清。”
    “好叔叔。”
    蕭彥寧哈哈一笑:“可以可以,三聲就三聲。”
    衡秀瞪大了眼睛,忿忿不平道:“你多大的人了,還騙我!”
    蕭彥寧笑的得意洋洋:“本王說一不二,說三也不二,是教你學乖,可不是騙你。”
    衡秀神情萎靡地歎了一口氣,“那可不可以帶我走了啊,先說好,咱們不可以走城門的,我爹已經派人在那堵我了。出不去的。”
    蕭彥寧十分不屑地哼了一聲,“這座金陵城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誰能困得住我?”
    衡秀拍手叫好:“威武霸氣!”
    蕭彥寧拉起衡秀的手,風輕雲淡道:“說好了,我隻把你送到溫泉穀外麵,我是不進去的。”
    衡秀偏著腦袋問道:“為什麽?你不想我娘嗎?”
    蕭彥寧嗐了一聲,“想那瘋婆娘,我有病嗎?”
    衡秀悶悶地道:“可是我爹就很想我娘啊。”
    “那是你爹。”
    金陵城朱雀門,一騎出城,城門守將看著一襲黑色披風的他,沒有敢攔。
    蕭彥寧騎在大馬上,朝溫泉穀方向奔行了半柱香時間,他黑色披風的衣襟前探出一個小腦袋,蕭彥寧哼了一聲,“小貓兒,你再敢在我胸口上撓癢,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扔出去。”
    衡秀撇了撇嘴,笑嘻嘻道:“剛才在城門口的時候,你的臉繃的嚇人,好像那守城將軍欠你錢似的,我就想試試撓你癢癢,你還能不能忍住?”
    蕭彥寧皺了皺眉,不敢想象他剛才要是沒忍住笑了出來會是個什麽情景,沒準會把那守將嚇個半死。
    衡秀在他懷中咕扭了幾下,喃喃問道:“娘親還記不記得我呢?”
    “你都記得她,她應該也記得你吧。”蕭彥寧聽到遠處的數十匹馬蹄之聲,他緩緩放慢了速度。
    衡秀歪著腦袋道:“那她應該也記得你的,畢竟你也記得娘親的。”
    蕭彥寧心中一震,不由笑了,“她自然是記得我的。”頓了頓,又輕聲呢喃了一句:“她記得我的。”
    衡秀問:“你怎麽跑慢了啊?快點加速。”
    蕭彥寧伸手將小丫頭的腦袋按回懷裏,“你藏好,前麵有幾個壞人。”
    衡秀透過披風的一條縫往外麵看,“咦”了一下,擰起小眉毛:“前麵怎麽好像有很多人啊?是來攔咱們的嗎?”
    蕭彥寧淡淡道:“恐怕不是。這個江湖,這個天下,早就忘了蕭彥寧。不是來找我的,自然也不是找你的。”
    衡秀緊張起來,“有好多人哇,大和尚,刀客,劍客,耍鞭子的,舞大槍的,怎麽都朝溫泉穀的方向去,不會是去找娘親的吧。”
    蕭彥寧勒住馬韁繩,輕聲道:“你說,那些是江湖人?”
    衡秀用力點了點頭,“奇奇怪怪的什麽人都有。”
    蕭彥寧臉上浮出輕淡笑意,“是去找你娘的,你娘在江湖上惹了不小的麻煩。”他雖然看不見,卻能感受到那些人身上的氣機流轉,俱是江湖一品高手。
    衡秀拿小拳頭在他胸膛上捶了幾下,“你這是什麽表情啊!我娘有危險,快去報信去。”
    蕭彥寧策馬前奔,冷笑道:“什麽報信,你蕭叔叔像是那麽好的人嗎?”
    衡秀急得又捶了他好幾下,“我娘親對你那麽好,你個大壞蛋!白眼狼。”
    蕭彥寧笑道:“你給我撓癢呢?你娘對我哪好了,不是拳打腳踢就是一頓臭罵,老子可不去送信,費勁不討好!”
    衡秀納悶道:“那你跑這麽快幹什麽?”
    蕭彥寧不言,很快就趕上了那十幾個江湖高手,攔在道前,一臉欠揍的微笑。
    為首一人身披大紅袈裟,卻是幾天前在苜蓿鎮揚言要度化嬈荼的和尚普渡。小丫頭縮在蕭彥寧懷裏,透過一條縫隙看著那些人,嘀嘀咕咕道:“蕭彥寧,帶頭的那個是個大花和尚,手裏拿著一根禪杖,禪杖上懸著金鈴鐺,總體來說,花裏胡哨的。”
    蕭彥寧哈哈一笑,麵朝那大和尚道:“前麵的老禿驢,你穿這麽花哨幹什麽,想要效仿彩蝶斑衣,也得長得俊才行啊。”
    那大和尚普渡見半路殺出個大袖長袍的俊逸男子,感受到他身上氣機空空蕩蕩,心中納悶,一時間算不出是何人,便沉聲道:“老衲尚有要事,施主若是同路之人,便請同行,替天行道。若非是同路之人,那就快快讓開!”
    蕭彥寧冷笑道:“做什麽事,可以叫做替天行道?”
    普渡一字一頓朗聲道:“誅殺妖女嬈荼。”
    蕭彥寧嘖了一聲,“好厲害!”頓了頓,卻笑道:“不過,那個女人,你們殺不得。”
    普渡冷哼一聲,仿佛金剛怒目,將手中禪杖往地麵上重重一砸,“就憑你?也想攔路。”
    蕭彥寧在馬上平靜道:“就憑你,也想殺嬈荼?”
    普渡手握禪杖,上麵的金鈴鐺在空中劃出一個微小弧度,頓時細細的顫聲迸射出來。蕭彥寧伸手捂住懷中小丫頭耳朵,自己卻像沒事人一樣,冷笑道:“歪門邪道,也敢自稱正統!”
    普渡瞪大了眼睛,忽然心中一涼,隻見馬背上的男人淩空一翻,身形如鬼似魅,落在他的麵前,接著普渡沒看清楚怎麽回事,眼前就漆黑一片,他整個人如同零落的秋葉飛出,在空中飄飄蕩蕩,飛出十幾丈之遠。
    那普渡身後的一群人看見蕭彥寧抬手之間便有如此神通,瞬間麵如死灰,向後退去。這些人,便是前幾日在苜蓿鎮酒鋪外麵圍攻嬈荼的那些江湖正道。
    蕭彥寧察覺到他們的怯意,不屑笑道:“好一個江湖正道同仇敵愾,原來就是這般虛與委蛇。早該有軍隊大馬踩了你們這些江湖正派,好叫這江湖多幾分清淨。”
    眾人麵麵相覷,隻聽馬蹄之聲遙遙傳來,一人喝道:“誰人敢如此大言不慚,報上名來!”
    一個麵目猙獰的麻麵多須之人騎馬而來,身穿灰色麻衣,看起來像哪個世門書苑的門房,說話的聲音卻是振聾發聵,一雙眼睛精光閃閃,顯見內力充沛。
    蕭彥寧麵上笑意不減,心中卻有幾分驚駭,這個人的內息剛強如精鋼磐石,是平生僅見。慕容雲衡的武功已經可排天下前十,這人卻是絲毫不輸慕容。
    蕭彥寧心中琢磨,恐怕這個人的武功要與那和尚李宣宗不相上下,李宣宗的功夫可排天下前三甲,縱觀天下十人之中,隻有天下第四的鄧戧能有此境界。
    “原來是你,鄧戧。”蕭彥寧吊兒郎當道:“就憑你,也想知道我的名諱?”
    鄧戧見他如此狂狷,竟然也不氣惱,隻是平靜道:“我有一個徒弟死於那妖女之手,如今便來討回命債。你不是我的對手,雖然以旁門左道竊取了一些氣運,但是你本人的氣機全無,不想連累你身邊的那個小女孩,就退下吧!”
    蕭彥寧笑道:“從來隻有我斥退別人,沒有別人斥退我,你找死嗎?”
    鄧戧冷哼一聲:“我看,你才是找死。”他不再廢話,隨手招來一柄長劍,在手中一抖,那長劍劍身竟然寸寸崩裂,碎片飛起攜著淩厲勁風射向蕭彥寧。”
    蕭彥寧揮袖想要拂去碎劍,忽然無神雙眸一閃,浮起一絲難以置信的神情,抱著衡秀將她護住,整個人躍下大馬的馬背。
    隻是他的動作稍慢了,滾落在地上的時候,後背已經中了一片碎劍,那碎劍直接紮入他體內,蕭彥寧悶哼了一聲,臉上被劃開一道血痕,他擦了擦血跡,沉聲道:“武道至剛的路子。”
    他拍了拍衡秀的肩膀,對她道:“你先走。”
    衡秀緊緊掛在蕭彥寧脖子上,搖頭道:“我不走,走了要是再遇到壞人可咋辦?蕭彥寧,你得保護我。”
    鄧戧聽到蕭彥寧三個字,神情驟變,厲聲問道:“你叫什麽?”
    蕭彥寧沒有答話,將小丫頭拋出十丈之外,由她滾落在地上,對她喝道:“快滾!”說完麵向鄧戧,“你是江湖名宿,別跟一個孩子過不去。”
    鄧戧輕聲道:“你放心,我會護這小姑娘周全。隻是你如果真的是蕭彥寧,你的這一條性命,就交給我吧。”
    蕭彥寧嗬嗬一笑:“你要我性命幹什麽?”
    “好與這天下博弈。”鄧戧舉起橫放在馬背上的長戧,指著蕭彥寧的麵門,語氣輕淡:“這一顆頭顱,借我一用。”
    蕭彥寧聞言放肆大笑,“我竟不知恨我的人這麽多,難道你用一顆頭顱,便能號召天下英豪?”
    鄧戧舉起長戧,戧身有紫電流轉,蕭彥寧額前散落的發絲迎風飄動。他還是緩緩閉上了眼睛,雖然睜眼與閉眼原本是沒有什麽區別。
    有殺機朝他撲麵而來。
    那一瞬間,他嗅到了死亡的氣味。雖然他這一生,死亡的威脅從來沒有遠離過他,但是在這一刻,他是前所未有、真真切切感受這種氣味。
    小時候母妃在他耳邊唱的安眠曲、母妃死的時候宮廷裏演奏的《菩薩蠻》、蕭彥烈登基那日,他一騎出城奔行在路上的馬蹄聲、漢中五年站在城牆上迎麵吹來的風聲、七年前潼川城破時滿城的廝殺聲……許許多多的聲音從他耳邊流過。
    聲音如潮水一般湧來,又很快如潮水一般散去,他的世界變得寂靜無聲。
    很快,眼前出現了一幅日出雲海的恢宏畫麵,出現了東吳錢塘江的大潮,出現了明月照大江的天地乾坤……雲海退散、大潮退散、朗月退散……蕭彥寧的臉上浮出一抹釋然笑意。
    他看見許多年前,在那青州河畔賣香囊的女子,她曾對他青澀一笑。眼中的冷清,眉梢的笑意,那年的陽光輕淡地落在她的臉上,那年她的微笑輕淡地落在他的心中。
    他忽然仰天歎道:“嬈荼,老子真的很喜歡你!”
    一道長戧朝著他的心口直直擊去,可是就在這時,蕭彥寧的身體出其不意地向後倒滑出去。在鄧戧的氣機牽引之下,他本來絕無可能移動半步,可是他卻偏動了,不僅向後退出,還被人一腳踹在屁股上。
    一個女子聲音冷冷道:“無恥!”
    蕭彥寧麵有愧色,笑了一聲,仰麵躺在地上,歎道:“是挺不要臉的!”
    衡秀兩眼發亮,叫道:“娘親!”
    嬈荼看向朝自己奔來的小丫頭,她心中微柔,上前一把抱住衡秀,在她光潔的臉蛋上親了好幾下,才含淚笑道:“阿秀,你還記得娘親?”
    衡秀有些羞赧,但她還是點了點頭,環住嬈荼的脖子,低低道:“我知道是娘親。”
    關於嬈荼的很多記憶,她都已經沒有了,可是這些年沈築一直有意無意給衡文衡秀灌輸嬈荼的形影,讓兩個孩子感覺到嬈荼仿佛一直在他們身邊,所以衡秀初見嬈荼,因為小時候殘存的記憶和這麽多年的潛移默化,她打心底並不覺得生分,隻是……久別了。
    沈築不知什麽時候也來了,他翻身下馬,冷冷瞪了衡秀一眼,“讓你老老實實待在金陵城,偏出來惹事。”
    衡秀吐了吐舌頭,將頭埋在嬈荼的脖子裏,不敢說話。
    嬈荼惱道:“又不是她惹出來的事,你凶什麽凶?要不是你個狠心的不讓我見她,能有這事麽?”
    沈築:“……”
    蕭彥寧捂住胸口躺在地上,忍不住提醒道:“各位,我覺得我還可以搶救一下。”
    衡秀一驚,連忙掙脫了嬈荼的懷抱,跪到蕭彥寧的旁邊見他胸口處滲出血跡,雖然不多,卻是心口位置,小丫頭愁眉苦臉道:“你不會要死了吧?”
    蕭彥寧本來已經掙紮著坐了起來,聽她這話,氣個仰倒,沒好氣道:“我說你個小丫頭,就沒有稍微有一點覺得愧疚嗎?”
    衡秀老老實實道:“我下次不再坑你了。”
    站在不遠處的鄧戧朗聲道:“幾位,故人重逢自然是樂事,隻是先將老夫的事情了結再說其他吧。”
    嬈荼瞥了那鄧戧一眼,正眼也不看他,隻對沈築道:“他那個弟子不是東西,娶了夫人又娶妾,最後竟然休了原配,令那原配女子在街頭被人淩辱,失去清白。結果他還反過來逼那女子自盡,這樣的東西,活在世上幹什麽,我幫鄧掌門料理了,誰知這姓鄧的不感謝我替他清理門戶,還要來尋仇。”
    一席話說的沈築臉上白一陣紅一陣,蕭彥寧幾乎笑岔了氣,叫道:“殺的好,殺的好!”
    嬈荼牽起衡秀的手,道:“走,回去讓娘親好好看看阿秀。”
    衡秀道:“可是這些人還在這裏。”
    嬈荼看了眼不遠處黑壓壓奔來的幾千遊騎,平靜道:“你爹爹自有雄兵百萬,還料理不了這個江湖?”
    衡秀乖乖地跟嬈荼走了,還不忘回頭對蕭彥寧道:“蕭彥寧,你不是說要請我娘親喝桂花酒嘛?走吧!”
    沈築眯了眯眼睛,看了吃裏爬外的衡秀一眼,心中甚痛,這麽多年的女兒白養了,竟然放著她親爹在這裏迎敵,倒是不忘叫姓蕭的去喝桂子酒。
    蕭彥寧盤膝坐起,笑眯眯搖了搖頭,“我和你娘去喝桂花酒,留你爹一個人在這風中喝醋,不厚道。”
    難得的良心發現。
    沈築平靜道:“那麽你留在這裏,我去了。”
    蕭彥寧見他轉身便走,留給他一個孤冷的背影,不由目瞪口呆,“不是……沈築,你什麽人啊?”
    沈築走了幾步,頓住,沉聲道:“不如送給你幾句話。”
    蕭彥寧問:“什麽話?”
    沈築回頭看了他一眼,“不是送給你的。”說著看著鄧戧,“江西鄧家做了十幾年的地頭蛇,鄧掌門超然物外自然不會與不成氣候的鄧家子弟同流合汙,所以,請你示下,若是鄧先生想讓江西鄧家滿門覆滅,今日盡可以大展身手,沈某絕對不負你意。”
    蕭彥寧:“……”
    鄧戧大怒,指著他喝道:“豎子安敢威脅我!”
    沈築冷笑:“豎子?”江湖上無人知道,儒家有沈宴冰,已經悄然入聖。
    ……
    金陵城的白天十分熱鬧,便顯得夜晚格外孤寂。夜深的時候,蕭彥寧獨自走在城中主道上,不知不覺便踱步到沈府舊宅的外牆外,從這堵牆翻進去,是一片湖水,湖中央有個酸溜溜的名字,梅花塢。
    以前有個女人,住在那裏。
    蕭彥寧翻過牆頭,落在了湖岸上。
    湖上水霧彌漫,近處水麵上寒鴉滑過,滑出一行清洌的水波。那水霧之中卻蕩漾出一條烏篷船,船上懸掛著一盞昏黃的漁燈。
    然而這些,蕭彥寧是看不到的,他的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卻能分辨出寒鴉和筏子在水麵滑動的聲音,他微微歎道:“難道是神妃仙子?”
    嬈荼看著湖岸的那個影子,想起白天他臨死之際說的那句話。
    他說:“嬈荼,老子真的很喜歡你!”
    她忽然有些心疼,遙遙望著他,就算他的眼睛已經瞎了,就算他內力空空蕩蕩氣機全無,可是依舊腰背挺直,臉上永遠掛著可以讓女人心蕩神馳的微笑。
    他是這樣一個驕傲的人。
    可是嬈荼什麽也不能做,因為她隻有深愛一個人的權利。
    蕭彥寧聽著那搖櫓之聲遠去了,他臉上依舊帶著風輕雲淡的笑,點頭喃喃道:“是神妃仙子,也是鐵石心腸。嬈荼,老子好歹救過你,就不能請我喝一杯桂子酒麽?”
    他叫她嬈荼,從來都叫她嬈荼。因為在他的心中,許蘅是沈築的,嬈荼卻是他的。
    妖嬈,荼毒。這是他給她取的名字,可是到頭來深受荼毒的,卻是他自己。
    衡秀藏在花影之下,她看著那個站在水岸邊上的修長而失落的人影,已經是少女初長成的小姑娘心中砰砰直跳,她想起很多年前,在那漢中城的幽深巷弄中,他一腳踩死了她的蟈蟈。
    那時他仰頭看天,也是這樣的悲傷。
    現在衡秀明白了,他不是為了她的蟈蟈悲傷,是因為另一件事悲傷。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熱淚,苦澀的。
    喜歡嬈荼請大家收藏:(嬈荼熱門吧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