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所謂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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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在袁瀟哀的腦海裏,塔納托斯值再次形變成一個手握黑墨鐮刀的血色死神。
他比任何時候都強大。
它比任何時候都正義。
塔納托斯開口了,他問向袁瀟哀——
“你想成為什麽樣的人?”
“叛逆的人。”
“何謂叛逆?”
“否定這個世界的一切。”
“如何否定?”
“殺人。”
“殺哪種人?”
“有罪之人。”
“誰來判定?”
“不外是我。”
“那麽你呢?”
“我將成為噬罪者。
“吞噬罪惡,重現地獄?”
“淨化世界,永遠死去。”
“好,你已有向生而死的覺悟。我給你這份叛逆,把生命本源摧毀,你將永遠成為死神化身!”
塔納托斯把黑墨鐮刀賜給袁瀟哀,讓他親手摧毀自己的力比多。
袁瀟哀順從地接過了鐮刀,望向自己那微弱的生命本源。
不過是十多米的距離,
卻鋪著紙錢與紅毯。
仿佛在慶祝他的醒悟,
和最為正確的新生。
嗒嗒嗒……
袁瀟哀靜步向前。
屠龍的少年,終於走向命中注定的惡龍。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清澈的女聲在袁瀟哀心頭響起。
“袁瀟哀——你這家夥是傻子嗎!你怎麽會積攢了那麽多塔納托斯值?你完全沒有釋放過嗎!你隻要稍稍對周圍人流露出惡意,都不至於變成現在這副樣子啊!!!”
林沉香的聲音還是如銀鈴般好聽,卻沒有動搖袁瀟哀半分的信念。
俯身撿起一片紙錢,他無端地笑了。
“對周圍人流露出惡意?嗬,我真可笑。曾經我覺得這麽做的我和惡人沒有區別,所以我拒絕成為和他們同流合汙的人。可現在我明白了——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如果說高尚的人總會懷著大義先一步走進死亡,那我就成為毫無底線的卑鄙者,把世界上的同類人全部殺光!”
他端詳著紙錢,瞪著自己那雙漆黑如墨的瞳孔。
那是這世間最純粹的黑色,一絲一毫的白色都不被允許將他玷汙。
“小愛你在說什麽…你不要滿腦子想著殺人啊!我認識的是那個善良的膽小鬼,他根本不會說出這自甘墮落的話!我求求你別再走下去了,你會踏上一條不歸路的!”
似乎是察覺到袁瀟哀根本沒有被自己的勸告所折返,林沉香的語調愈發急切——
“小愛…如果有人欺負你,我幫你揍他,好嗎?如果看到了不幹淨的東西,你看著我,好嗎?不管發生了什麽,我們一起承受,可以嗎?不要去成為死神化身,你根本不是這種人……”
似乎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似乎是看到了無能的自己。袁瀟哀口中憋著的怒氣如同洪水決堤般爆發出來——
“我告訴你,我就是這樣的人!”
林沉香似乎是被嚇到了,她的聲音顫抖了起來,竟帶著哭腔。
她分明發過誓要永遠遺忘那個噩夢,那讓她永遠失語的夢。可為了讓袁瀟哀不再孤獨地麵對一切,她決定再次投入到那痛苦不堪的回憶。
“小愛,聽我說,我明白的,我真的明白的!在那些影片裏,所有被欺辱的人都不被看作人,他們都是被異化的工具——是滿足暴力的工具,是滿足欲望的工具,是滿足神性的工具。你所經曆的一切,我也經曆了,所以、所以我很明白你的心情......”
然而袁瀟哀壓根沒聽她的安慰。
望著那讓自己無法閉眼的金屬夾、
望著那沾染自己血跡的粗糙韁繩、
望著那強硬束縛自己的紅布座椅、
撲哧一聲——他笑了!
“嗬……理解我?你是誰,你憑什麽說能理解我!”
“我是林沉香啊,你不記得我了嗎?”
“林沉香?哦,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想讓我成為調停者,想讓我加入自性社的林沉香?”
“對,那就是我!”
袁瀟哀戲謔地揚起嘴角。
“可笑,太可笑了!你滿口批判著別人把人當工具,其實你也在把我當工具,不是嗎?畢竟你在那時可是說過的——‘調停者的能力太難得了,我們需要你’。所以你看到的隻是調停者,隻是拿我當工具罷了!”
林沉香大驚失色,她這才想明白袁瀟哀那時為什麽對她產生敵意。
“我、我不是拿你當工具,我不是這麽想的!我隻是......”
“閉嘴!你就是這麽想的!和孤兒院一樣,和均衡集團一樣,和所有人一樣,你也隻是看到我的能力,而不是看中我這個人!”
黑血伴隨著滾燙的熱淚,簌簌墜落。
“我這個具體的人啊,我這個真真切切的人啊,你們有真正地——看過一眼嗎?!”
林沉香呆住了,她沒想到自己會被袁瀟哀這麽看待。
“我看到就是你啊,袁瀟哀!”
她的語調顫抖著,卻又帶著無法抑製的委屈與無助。聲音因為大喊而變得嘶啞,像是要將心頭的痛楚發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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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的就是袁瀟哀,誰管你的人格是什麽!我讓你成為調停者,隻是想讓你突破力比多值的上限,不然塔納托斯值總有一天會侵蝕你,就像現在這樣啊!!!”
然而袁瀟哀已經聽不進去任何勸,踏在紅毯上,他的身影是如此的蕭索。
“別解釋了,林沉香,你就是想把我作為自性社反攻均衡集團的棋子!我問你,加入自性社我能幹什麽?把忤逆你們的人統統用文火燒死,還是把反抗補完的人全部獻祭?”
“都是骷髏,沒有區別!你們所有人——都沒有任何區別!放心吧,等我成為死神化身,就把你們所有人通通殺光!”
正如袁瀟哀認定的那樣,一旦他選擇了一條路,不管是極善還是極惡,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林沉香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帶著一絲無力和沉重。
“小愛,你不要這樣。這不是你的真實想法,對嗎?你不忍心傷害別人,還記得嗎?你一直在刺痛愛你的人,你、你、你知道嗎......”
就像是一株曆經磨難的曼珠沙華在到達彼岸後,卻被相攜而行的靜水所衝垮。
“林沉香我告訴你——這就是我的真實想法!曾經我看不到世人的醜惡,然而現在我全看到了,我全看透了!”
“你知道是什麽嗎?是殺戮、是侵略、是殉葬!”
“是世人讓我變得如此冷漠,所有的善意都被無情踐踏!是世人讓我變得如此癲狂,所有的信任都被一一擊垮!是世人,全是世人,我走到今天這步,全是拜世人的醜惡所致!”
靜。
死一般的寂靜。
“……世人的醜惡?”
林沉香笑了,望著這個誓要審判全世界,又把責任歸咎於外界的可憐人,她柔聲道:
“可所謂世人,不正是你嗎?”
“......”
“......”
袁瀟哀怔住了。
啪嗒!
手中的黑墨鐮刀,掉了。
劃過他的手臂,帶起一道罪惡的血痕。
在那一瞬間,林沉香的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炸響在了他的混亂無序的腦海。
此刻的精神世界猶如破碎的鏡子,每一片都倒映著他無比猙獰的醜惡嘴臉。
過往深藏的痛苦回憶如同源源不斷的浪潮,一遍又一遍衝擊著他脆弱的神經礁石。
記憶中的一個個人將他團團圍住,麵如死灰般死死盯著袁瀟哀,重複念叨著審判般的無上箴言:
“所謂殺戮,不正是你嗎?”
“所謂侵略,不正是你嗎?”
“所謂殉教,不正是你嗎?”
“而所謂世人,不就是你嗎!!!”
沒有其他動作,沒有其他話語。
就這麽僵屍般地圍著袁瀟哀,反複念叨這些話。
一遍
又一遍。
袁瀟哀想躲,但他向任何一個方向跑都會被結結實實地反彈回去。
袁瀟哀想避,但一句句真言像是撕破他所有偽裝,極其精準地刺向他的內心。
他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絕望地蜷縮著身子。
顫抖不已。
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在那黑白分明的偏安一隅。
他就這麽默默地、無助地、接受評價、接受重構。
“所以,我最該殺死的人,是我自己嗎?”
袁瀟哀抱頭哭泣。
他從來沒有這麽……
這麽恨自己!
就在這時,他感覺有一雙溫暖的小手正輕輕拉著他的衣角。
袁瀟哀抬頭看去,那是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女孩。
女孩身穿小巧的連衣裙,白裙勝雪,淨心無瑕。
她甜蜜地笑著,眼睛化作彎彎月牙。
“小愛,你知道嗎?”
女孩說話了,輕柔的聲音如同羽毛在空中緩緩旋轉,最後輕輕觸碰地麵。
“在我共鳴那天,我的力比多值變成了一個手拿寶劍的男人。他說,他叫主人公。他問,我想成為什麽樣的人。而你知道......我是怎麽回答他的嗎?”
“......”
“我說我想成為弱小的人,這樣的我就可以適應疼痛,適應黑暗,適應這個惡意的世界。”
“我說我想成為一個滿身傷口的人,這樣的我就可以擁抱醜陋,擁抱死亡,擁抱一隻渾身尖刺的豪豬。”
袁瀟哀僵住了。
“豪、豪豬?”
就在這一瞬間,他像是憶起了什麽。
渾身顫抖著抬眼望去,直到和女孩清澈的眸子相遇。
在這一刻,兩顆星辰在夜空中交匯,點亮了彼此眼中的世界。
“你問我是不是在利用你呀?世人是不是在利用我們呀?我很傻,從沒想過這些。”
“我隻知道當我從一個眾人仰慕的明星變成一個呆板無用的木頭時,當我也在幻夢顯像見證過那麽多的人性黑暗時,隻有一個小男孩毫無理由地陪著我,擁抱我,還跟我說——人是不用非要和他人聯結才能活著的......你說,這樣的他是不是也很傻呀?”
女孩輕輕笑著。
在她和袁瀟哀目光相遇的瞬間,身邊被罪惡所侵的行屍走肉就宛如見了光的吸血鬼,在光鮮亮麗的一刹被永恒驅散。
而所有的深重罪孽,都完完整整地消逝在晨光的永恒邊緣。
“小愛,我不阻止你傷害別人,我不阻止你叛逆,因為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原則,你有自己的善惡觀。君子論跡不論心,不要對自己那麽嚴格,你這頭豬!”
“不過你要記住,我可是主人公哦!生來就是要淨化罪惡,拯救世界的!要是你變成了喪失原則的大反派的話,要是你成為世間極惡存在的話,我一定會提著寶劍……和你、和你、和你同歸於盡!”
女孩輕輕地抱住了袁瀟哀。
而在二人目光交匯的奇跡中,他的內心經曆了一場洗禮。
那些曾被陰霾覆蓋的角落,通通被女孩的通透目光所照亮。
如同春日裏輕柔飄落的雪花,純淨、安詳,覆蓋上溫柔的塵埃。
就在這一刻,袁瀟哀得到了最溫柔的治愈。
他們共同體驗了一種超越時間的重逢與救贖,仿佛整個世界都為之靜止。
陽春白雪,溫潤千秋。
朗朗晴天,萬惡皆休。
萬千生靈隻為見證,這一刻的奇跡……
女孩給袁瀟哀比了一個手語,像是在做出什麽承諾,像是在彌補什麽遺憾。
袁瀟哀知道那個手語,正如他知道自己空缺的內心。
“明天見。”女孩說。
【力比多值:100;塔納托斯值: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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