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屁！”女子指著文華，從地上一躍而起，好像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怒罵：
    “你姨夫買賣賠錢，還等著這錢周轉呢，你他媽說花就給花啦？”
    文華冷笑幾聲，搖了搖頭道：“那他做買賣那個錢，不也是從我爸我媽賠償款裏拿的嗎？”
    女子和男子互相對視一眼。
    男子哆嗦了幾下嘴唇，繼續狠聲罵道：
    “你……兩個小白眼狼，你他媽吃我的喝我的，你爸你媽都死的人了，拿他倆點錢花咋的呀？”
    “我倆這麽些年可是沒在你家吃過一粒大米。”文華上前一步，瞪圓了兩顆眼睛與其對峙。
    “你……”
    正當女子還要和文華繼續爭辯時，李平江抬手攔在了她身前。
    “他拿你倆多少錢啊？”李平江的聲音冷了幾分。
    男子抱著膀子，上下打量一番李平江，“嘁”了一聲道：“十五萬呐。”
    李平江徑直開口：“我給他倆拿了。”
    怎料這時女子卻怪聲怪氣地說道：“你能拿起嗎？”
    張竹不禁撇了撇嘴，為女人的愚蠢感到悲哀。
    李平江愣了愣，出來混了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被人這麽瞧不起。
    他冷哼一聲道：“就是再拿十個十五萬，我也能給你們拿。”
    “那就趕緊的吧。”男子依舊抱著膀子，臉上一副尖酸的表情。
    李平江從口袋裏拿出簽字筆和支票本，在上麵添上數字和名字，撕下一張遞給兩人。
    兩人接過支票，把頭頂在一起看了看，又瞄了幾眼李平江。
    “這就完啦？”女子莫名其妙地問。
    李平江點了點頭，聲音凜冽：
    “這是二十萬，你們以後不能再來找這兩個孩子一下。要是再來……”
    話音剛落，隻聽李平江身後傳來手槍的上膛的聲音。
    “哢嚓——”
    兩人抬眼一看。
    隻見鬆九正手握一把手槍，眼神淩厲地瞪著他們。
    那男女二人看見鬆九手裏的手槍，嚇得臉色煞白，拿著支票灰溜溜地逃出醫院。
    夏昊垂頭噘著嘴唇，喃喃自語：“要是我早就一槍崩了他倆了。”
    “動槍也得分時候。”李平江整著衣領，從他身邊走過。
    “嗯？”夏昊詫異地抬頭，心裏十分納悶：“這都能聽見？”
    就在這時，一名護士推開了搶救室大門，對眾人說道：“患者醒了。”
    眾人嘴角一揚，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幾名護士推著擔架車，把劉永煥送了出來。
    眾人圍在劉永煥身邊，七嘴八舌地詢問著他現在的感受。
    劉永煥轉動眸子，挨個看了看他們的臉龐，開口第一句便是：“我兒子呢？”
    “在這兒呢。”李平江把劉永煥的兒子拉了過來。
    男孩看著擔架車上父親蒼白的臉頰，嗚嗚地哭了起來。
    “別哭了兒子，爸沒事了。”劉永煥顫抖地抬起胳膊，摸了摸兒子的頭。
    兒子抓著劉永煥的手背，哭聲漸漸轉為了抽泣。
    “哇哇啊啊啊哇哇啊……”一陣更加激烈的哭聲響了起來。
    眾人扭頭看去。
    隻見夏昊正一手揉著眼眶，張開大嘴嚎啕大哭。
    “大哥活了你還哭啥呀？”顧塵雲滿臉疑惑又無奈地問。
    夏昊睜開眼睛看著劉永煥，嗚咽地說道：“大哥得虧你活了，要不然老二都得提槍把他們滿門抄斬。”
    “大哥這不還活著嗎？”劉永煥微微一笑。
    既是慶幸兄弟們和兒子都活著，也是慶幸此生能有這麽些兄弟。
    劉永煥放下笑容，輕聲叫道：“平江兄弟，平江兄弟……”
    “在這兒呢。”李平江俯身把耳朵湊到劉永煥嘴前。
    劉永煥聲音低弱且斷斷續續，仿佛話聲一直在喉嚨裏滾動，半天才擠出來：
    “我希望你能幫我找到，是誰派李誌強來的，到底是曹偉亮……還是另有其人？”
    李平江咬了咬牙，鄭重地點點頭道：
    “你把四區讓給我管，那我就不能不管你，曹偉亮也好是誰也罷，我給他連根拔起。”
    “嗯……”劉永煥閉上眼睛，輕輕點了點頭。
    “帶劉大哥回去休息吧。”
    李平江站直身子說完。
    夏昊當即牽著劉永煥的兒子，和其他兄弟三個推著劉永煥走向病房。
    醫院裏終於再次平靜。
    李平江轉身和張竹告別，帶著鬆九離開。
    “呼——”張竹吐了一口氣，轉頭看了看縮在牆角的文華和武諾。
    衝著長椅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們坐下。
    文華和武諾對視一眼，緩緩走到長椅前坐下。
    幾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全都低著頭，十指交叉。
    場麵一度陷入尷尬。
    終於，張竹率先開口發問：“你倆咋來這兒了呢？”
    兩人愣愣地看了看張竹。
    文華清了清嗓道：“我倆……反正是哪都跑，自從那天咱們碰上以後，那幫小子就都該走走了，現在就我倆。”
    文華說完，武諾又接過話頭，歎了口氣道：“這回我倆連家都不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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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不也不能回嗎？”文華看著武諾，一本正經地問。
    看來文華似乎一點都不在乎能不能回那個所謂的“家”。
    張竹的腰板逐漸挺直，皺著眉頭問：“那我之前讓你倆來我工地幹點活咱不來呢？現在工程都結束了。”
    文華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
    “之前覺得混一混也挺自在的，能活命就行唄，沒想到能到今天這步。”
    武諾也在一旁傻愣愣地跟著點頭。
    聽後，張竹沉默了許久。
    沒等再度張口，文華卻搶先說道：“我倆沒能耐，就會當小混混搶點錢，當不上像您這樣的一把大哥。”
    “什麽話？”張竹瞪了他一眼，隨即移開目光，聲音低沉地自嘲：“我也是靠我二叔。”
    緊接著，張竹把他帶著妹妹躲債，在工地搬磚。
    後來在醫院遇到龐浩東，跟著他一路從東雲區打到虯霄區。
    再到現在龐浩東去世，他當上一把大哥的事，一一講給了兩人……
    張竹仰頭望著天花板，最後總結道：“所以東哥是我的貴人，我這輩子也忘不了他。”
    文華聞聽此言，原本臉上興奮的神色瞬間暗沉，低垂著頭道：
    “那我倆也沒那命，遇不到那種貴人。”
    話音未落，張竹忽地搶過話頭，開玩笑似的問向文華：“意思我是賤人唄？”
    “不不不不……不……不是！”此舉嚇得文華和武諾慌忙地把手舉到胸前，拚命地左右搖晃。
    張竹雙手摁在長椅上，眼皮微微合攏，“噗嗤”一笑。
    “行了。”一邊低頭查看胳膊上的傷口，一邊緩緩起身，“明天到虯霄區東閻網吧找我，我給你倆找點活幹。”
    說完張竹轉身走出了兩人的視線。
    ……
    第二天一早，剛從睡夢中醒來的沈梵就接到一通電話。
    “叮鈴鈴鈴鈴……”手機在深灰色的枕邊嗡嗡作響。
    沈梵扯下身上灰色的被子，露出光溜溜的上半身，欠起身子拿起手機一看。
    果不其然是師傅老唐打來的。
    他上滑綠色的接聽鍵，把手機貼到耳邊“喂”了一聲。
    電話接通，隻聽老唐在電話那頭怒聲嗬斥：“你他媽怎麽辦的事？”
    沈梵睜大眼睛，慢慢在床上坐直，結結巴巴地問：“我……我怎麽了？”
    “你怎麽了？”老唐硬著嗓音質問：“為什麽北山區哥五個沒死，李誌強反倒死了？”
    “啊？”沈梵微微張大嘴巴。
    不明白為什麽那麽好的時機，最後死的卻是李誌強？
    “現在黑少爺十分不滿意！”老唐話音剛落。
    隻聽電話那端傳來一陣黑玉成哭喪似的聲音，用的還是二人轉的調調：
    “哎呀我的小強啊，你咋死的那麽慘啊！哇啊啊啊……”
    隨後又是一陣悲傷的嗩呐聲。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呃……”沈梵尷尬地抽了抽嘴角。
    老唐憤怒地喘了幾口粗氣。
    沈梵在這邊聽得一清二楚。
    “我告訴你。”老唐停頓片刻，粗喘幾聲後繼續說道：
    “這事黑少爺要親自辦，你趕緊去把張竹他們那個事辦了！”
    “我盡快。”沈梵連忙掛斷電話深吸一口氣。
    他閉眼垂首用手心揉著額頭，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才下來。
    來到桌前，沈梵凝視著桌上鐵盤裏一堆冰糖狀的物體。
    心中猶豫著要不要對張璐怡下手。
    “叮咚——”一聲消息提示音牽扯了他的目光。
    沈梵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看了看，上麵飄著一條張璐怡發來的消息：
    “出來玩呀！”
    沈梵的嘴角上上下下活動了好久，終於強行扯出一絲笑意，打字回了句：
    “好啊。”
    ……
    “哢啦啦——”
    張竹打開網吧卷簾門，扭開門鎖，帶著文華和武諾走了進去。
    兩人摳著手指，一邊緩緩往屋裏邁一邊抬頭環顧四周，眼裏透著迷茫。
    一副被警察抓了的樣子，照比之前收斂不少。
    “以後你就在這兒當網管吧，吃喝我管，工資照開。”張竹用鑰匙敲著吧台，眼睛盯著文華，“你看行不？”
    “那……那太行了。”文華搓著掌心，喜形於色。
    可隨後又臉上一沉，指著吧台上的電腦，一臉遲疑道：“關鍵這玩意……我不太會呀。”
    就在這時，馮閻從大門走了進來，“張哥，傷咋樣啊？”
    “沒啥事。”張竹搖了搖頭。
    馮閻扭頭一瞥，看到了身旁兩步遠不到的文華和武諾。
    “哎呀嗬。”馮閻皺了皺眉，咧嘴笑著，口吻滿是敵意地問：“你倆咋在這兒呢？”
    “行了馮閻。”張竹上前一手搭在馮閻肩上，看著文華，把他們救劉永煥的事講給了馮閻聽。
    “哦——”馮閻拉長聲調，從頭到腳打量著兩人。
    兩人尊敬地欠了欠身，臉上滿是討好的嬉笑。
    “我想著讓文華在這兒幹幹網管，剛開始咱倆不也是在東哥那個網吧裏混起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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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竹拍了拍馮閻的肩膀，對其說道。
    “那我以後可清閑多了。”馮閻兩手一拍，向外一攤，“咯咯”地笑了起來。
    “以後有啥不會的問你馮閻哥就行。”張竹叮囑文華。
    文華點了點頭。
    可這時武諾卻有些不樂意，向著張竹邁了一步，一臉愣傻地問：“那我幹啥呀？”
    “你呀？”張竹笑了笑，雙手抓住武諾的肩膀，像是在看一件寶物一樣，兩眼放光地端詳著。
    武諾一怔，雙眼微眯盯著張竹。
    “跟我來一趟。”張竹打了個響指，徑直走出東閻網吧。
    武諾撓了撓後腦勺，轉頭與文華對視了一陣。
    而後跟在張竹身後走了出去。
    ……
    “啦啦啦啦啦……”張璐怡挎著單肩包，蹦蹦跳跳地向著大本營門口前進。
    怎料剛到門口，就與張竹撞了個滿懷。
    “哎呦。”張璐怡向後一退，揉了揉額頭，抬頭注視著張竹那雙冷厲的眸子。
    又看了看他身後跟著的武諾，什麽也沒說。
    “幹啥去呀？”張竹展開笑顏問道。
    “去找……沈梵。”張璐怡眉頭一揚，雙手背在身後，抿嘴笑道。
    “哦哦哦。”張竹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心裏已經開始撥弄起了小算盤。
    張璐怡在張竹臉上察覺到了什麽，抹去笑容問道：“哥你什麽意思？”
    “啊？”張竹假裝沒聽懂地愣了一下，衝著身後揚了揚下巴，“沒什麽意思，去吧，早點回來就行。”
    張璐怡天真地“哦”了一聲，繞過張竹離開。
    走遠之後，張竹對著武諾勾了勾手。
    等武諾把耳朵貼過來以後，在他耳邊悄悄說了什麽。
    武諾拿開耳朵，重重點了下頭，並且略帶傻氣地“嗯”了一聲。
    ……
    走了很久，張璐怡終於在公園的長椅上與沈梵碰麵。
    隻見沈梵正靠在椅背上，笑著對她招了招手。
    正當她要上前之際，忽聽武諾在身後喊了一聲：“小姐。”
    張璐怡腳步一頓，瞪大眼睛回頭望。
    武諾直直地立在張璐怡身後不遠處，衝著她喊道：“小姐，張竹哥交待了，讓我來保護你。”
    張璐怡頓時泄了氣，知道這一定是哥哥故意搞的鬼，語調沉悶，一個接一個地把字吐了出來：
    “我不用你保護。”
    “那不行！”武諾十分嚴肅地從身後拿出一根短棍，“我必須保護你，張竹哥交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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