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縣峽山鎮經峽公路北段，商業街附近。新落成的兩棟住宅樓旁，此刻正被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團團包圍；群眾的喧嘩聲與吵鬧聲直衝雲霄。
    人群中，有身著昂貴大衣、夾著皮包的好事者衝著工作人員大喊：“我出一萬，我出一萬買一套！”
    排在後麵的年輕男士正與身邊的大媽發生爭吵：“byd玩意怎麽還插隊？有沒有一點素質？”
    “插個隊和殺了你親媽一樣，小子，我插的就是你！”大媽毫不客氣地回懟。
    ……
    “不要擠！擠到最前麵也買不到！”
    臨時用大棚搭建的售樓處外，縣投公司的總經理夏春風正拿著擴音器大喊：“大家聽我說！抽簽決定房源，抽簽決定房源!”
    此言一出，躁動的人群似乎安分了不少。見話語有效果，夏春風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接著喊道：“請各位在售樓處前有序排隊。若有插隊或起哄鬧事者，一律取消抽簽資格！”
    說罷，他接過手下職工遞來的毛巾，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現在已經是四月初，江安省的天氣漸漸熱起來了。
    不多時，隻見經峽公路上，一輛飛快前行的三廂夏利轎車正穩穩掉頭，停在了售樓處偏後一點的位置。夏春風見狀，趕忙迎了上去。
    “老夏，情況如何？”
    見陳東萊似乎興致勃勃，夏春風的臉上也樂開了花：“大獲成功！我找人清點了一下，現場已經聚集了兩千多人，除開看熱鬧的老頭老太太，有購房意願的，大約在六七百人左右。”
    這已經是很恐怖的數字了。如果縣投公司真有六七百套房子可以立即出售的話，那絕對會一口氣賺個盆滿缽滿。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陳東萊拉上了住宅樓的二樓。登高遠眺，隻見密密麻麻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湧動，遠遠望去，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形成了一片無邊無際的海洋。蔚為壯觀。
    陳東萊看著眼前的人群，心下寬慰了不少，原本緊皺的眉頭也舒展了一些。“春風同誌，如果這回真能幫王書記挽回局麵的話，我在他麵前為你請首功！”
    夏春風聽罷，感動地握著陳東萊的手。“東萊，我們認識兩三年了，我的情況你最了解。黨書記調到行署辦之後，我在縣裏就是孤家寡人一個，本來都不指望能幹出什麽事業了。”
    他這番表現和言語，已經是非正式的拜碼頭了——是在認陳東萊這個大哥，請他多多提攜關照的意思。
    雖說他原是黨斌的秘書，但未必就不能再轉投他人麾下。而且黨斌與陳東萊的關係向來不錯，肯定不會糾結這類小事。
    二人站在毛坯房的窗口，討論了一陣縣委縣政府的人事變動，隻見陳東萊看著樓下正在抽簽的人群，忽然說道：“既然人數已經不少，我們幹脆直接把預售製搞出來，盡快回籠資金。”
    夏春風此前聽陳東萊講過房屋的預售製度，此時愣神片刻，說道：“現在嗎？會不會太著急了點？”
    他此前已經讓手下做過預售製的方案。在與建設局共同商議後，經分管副縣長吳禕林協調，一共劃出了一百畝地，規劃出了兩千套預售房屋。
    “不需要全部拋售。先拿一百套出來賣，首付款四千元，要求先到先得。”陳東萊用打火機點燃一根煙，冷靜回應道。
    而夏春風似乎仍在擔心著什麽。他仔細思索片刻，方才小心開口：“除開樓下的這些人，縣裏麵能一口氣掏出首付款的人群，已經不是很多了。”
    “東萊，剩下的人雖然有購房意願，但畢竟沒有資金。如果硬要買房的話，就隻能去銀行借款……”
    陳東萊的眼角微微眯起，似乎有些興奮：“用不著擔心。我已經讓人，把國家將會給水庫移民劃撥拆遷補償款的消息傳出去了。”
    “群眾現在手頭沒錢，那無所謂；隻要讓他們相信馬上就會有錢就行。既然將來的錢馬上就要到賬，何不現在就提前消費一筆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為站在身前的夏春風點燃了一根煙。“這就叫做‘預期管理’。春風，把這招玩對了，你就算入了房地產行業的大門。”
    另一頭，永安縣月牙街，廣播局職工樓七樓，薑麗麗正坐在有些油汙的沙發上，與氣勢洶洶的丈夫許安平對峙著。
    “我就不明白了，”薑麗麗眼圈通紅，顯然是哭過一場。“為什麽非要去買那個峽山鎮的房子？我們家的貸款都沒還完，就又要換新房！”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哽咽道：“我覺得廣播局的房子挺好的，我根本就不想搬走！”
    靠在牆上，神情氣憤的許安平哪聽得進這些？但此時隻能強壓著怒火，對老婆解釋道：“我在廠裏聽到消息了，說現在的城關鎮很快就會被曦江水淹沒，到時候這個月牙街的房子，多半也留不下來。”
    他自從經開區建成後，就在新化水泥廠謀了一份搬運工的差事；由於工作兢兢業業，已經升任物流小組的副組長了。因而平時也能見到不少大佬，了解很多旁人不知道的訊息。
    看著妻子通紅的眼眶，許安平的心腸又軟了下來。“麗麗，昨天馮老板專門讓我們這些基層幹部開會，在會上說了這個消息。他是身家千萬的大老板，怎麽可能騙我們呢？”
    薑麗麗猶不服輸，抗聲說道：“我不管什麽馮老板馬老板，我們家現在掏不出錢來，就別想著那些遠在天邊的事情！”
    她已經打定主意，如果縣城真要被曦江的江水淹沒的話，那幹脆就與自己的小家共存亡算了——誰愛搬誰搬，反正她薑麗麗絕對不會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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