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午，新城規劃區已經建成的兩座住宅樓樓頂，王藏鋒正與幾名下屬一道，俯視著樓下正在排隊的、浩浩蕩蕩的人潮。
    “已經賣出了多少？預計能賣多少？”
    夏春風與站在王藏鋒身後的陳東萊對視一眼，知道了此刻不是虛報戰果的時候，隻好老實作答：“新城佳苑賣出了112套，銷售額90萬左右；新城豪庭賣出了23套，銷售額34萬。”
    把樓盤分成高端住宅與地段住宅分別售賣，這是他手下一個小職員的主意。
    夏春風敏銳地察覺到，這個建議似乎相當有可行性：差異化的價格似乎更加有利於高端產品銷售，於是馬上就把這個設想通報給了陳東萊。
    沒想到陳東萊似乎對此也頗感興趣，還親自為兩個小區命了名。
    具體而言，“新城佳苑”是典型的、八九十年代的公用住宅樓配置。雖說水電管網相對於老縣城的住宅有了質的飛躍，但長回廊樓梯、一層四戶這種擁擠的設計還是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住戶的不適感。
    相比較而言，由夏春風親自規劃的“新城豪庭”的配置就要高端許多。他不僅給小區規劃了獨立花園，就連樓棟設置也更為稀疏，以保證住戶擁有更好的采光。
    當然，二者的售價也大為不同。“新城佳苑”的售價為每平米80元，“新城豪庭”的售價為每平米140元。
    他們原以為購買高檔住宅區的人數不會很多，但實際情況卻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僅開盤的第一天上午，“豪庭”就被搶去了三分之一的房源。
    買家大都是縣城裏傳承多年的豪族，聽說連羅家碩果僅存的人大副主任羅岐勇，也購入了一套。
    王藏鋒點了點頭，顯然對這個結果尤其滿意。“我剛才與馮老板通了電話，他們那個‘新化新苑’的房子也賣得不錯，今天上午已經正式賣出了一百套。”
    一邊說著，他一邊在心底慶幸起來：要不是陳東萊提前放出消息，提前公布了大壩一期工程的水位線，來新城規劃區購房的人群，絕對不會有現在這麽多。
    眼下縣投公司已經賺得盆滿缽滿，隻要從他們的小金庫裏抽一筆錢出來，再多讓他們賣兩塊地，這筆修大橋的費用就算湊齊了。
    陳東萊見領導的心情已經多雲轉晴，決定趁熱打鐵，再送上一則好消息：
    “書記，綠源集團的梁老板那裏，我也打過招呼了。他們似乎也對新城的地產開發很感興趣。”
    王藏鋒的笑容似乎收斂了一些。“綠源集團？他們做的產業與房地產完全不沾邊，怎麽也會想來分一杯羹？”
    這新化水泥廠畢竟是搞建材的，本身就和房地產行業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而且總經理馮雄之前也有過開發房地產的經驗，這才讓他有勇氣在永安新城搞投資。
    你綠源集團一個做果汁的，資本倒是有，但畢竟沒有房地產開發的經驗，這麽著急上馬項目，會不會……
    陳東萊似乎是看出了王藏鋒的顧慮，馬上回應道：
    “綠源的梁老板已經決定趕赴永安，同常平建材方麵的代表會麵了。他們的設想是，成立一家合資股份製公司，由綠源集團出資購地，常平建材方麵負責建築的設計與施工。具體的持股比例仍在談判。”
    王藏鋒的臉上再次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他欣慰地拍了拍陳東萊的肩膀：“你和春風這幾天忙裏忙外，艱辛自不必說，我都看在眼裏。”
    他轉過頭，向著自己的辦公室主任諸濟吩咐道：“晚上留出時間，把這次負責新城項目的幾個幹部們都喊上，我在招待所請客。”
    諸濟的臉上擠出了一抹尷尬的笑容，“我明白了，藏鋒書記，我現在就安排。”
    說實話，他其實也挺想在大領導麵前提提建議，表現一番的。但是事到臨頭，麵對危機的時候，他隻覺得天旋地轉，手足無措，根本想不出一點辦法來。
    明明自己也是正經大學畢業，算是文化人了，說起經濟與產業政策這些內容來，也能講得頭頭是道；為什麽事到臨頭，偏偏就想不出什麽辦法呢……
    “多少？你說多少？”
    縣府大樓七樓的縣長辦公室內，此刻的氣氛陰沉得嚇人。七八個幹部正站在鄭安民的辦公桌前，瑟瑟發抖。
    過了許久，還是鄭安民的秘書、縣計委原來的辦公室主任張子材親自站了出來：
    “鄭縣，算上新化水泥廠買地的收入，已經突破兩百萬元了。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搞出三百萬來，不成問題。”
    張子材的父親張文強當過永安縣的紀委書記，因此霸道慣了，說話直來直往，似乎完全沒想過避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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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安民沉默許久，略帶期待地說道：“不要緊，這房地產銷售就像一陣風。等這陣勢頭過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旁的沈榮文與肖長秋對視一眼，冷汗都快出來了。但還是不得不坦誠道：
    “鄭縣……經開區那邊有消息，說綠源集團有意於常平建材合作，共同在新城購置地塊。如果事成，說不定還能賺一兩百萬。”
    “夠了，我知道了。”
    鄭安民伸出顫抖著手，摘下眼鏡。“張子材，肖長秋和沈榮文留下，其他人出去。”
    屋內的其他人如蒙大赦，頭也不回地就向外走去，隻留下三個倒黴蛋在屋內。
    “蠢貨！都是蠢貨！一點小事都辦不好！不是讓你們去地區紀委，去舉報王藏鋒私自泄露大壩工程指揮部的文件嗎？為什麽還沒消息？！”
    沈榮文麵色漲紅，摸了摸有些稀疏的頭發：“我去查過了，指揮部發布的文件上，沒有標注保密期……”
    然而鄭安民似乎一點也聽不進解釋，猶自怒吼道：
    “我到永安縣來，就是抱著整頓風氣的目的，一開始還好，越到後麵掣肘越多！這永安縣委縣政府，究竟是人民的政府，還是他王藏鋒的？繞過縣政府籌集資金，還有沒有財政紀律？……”
    站在一邊的張子材不發一言，隻是冷靜地看著自家領導發狂。片刻後，他已經忍不住在心中哀歎起來：
    色厲膽薄，見小利而忘命，幹大事而惜身，好謀無斷，非英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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