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樂話音未落，隻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秘書羅耀宗臉色灰敗地推門而入，將手中的一份文件遞給自家領導：
    “書記，省紀委和監察廳剛才給市裏發了函，是關於四五柴機廠事件的處理決定……”
    康樂的臉色霎時陰沉了下來。一把接過秘書遞來的函件，隻是掃了一眼，隨即將紙張遞給坐在對麵的餘亮，語氣中既是憤怒又是沮喪：“給我的處分。”
    “黨內警告？不是說準備把江自流調走嗎？為什麽還會處分到我們頭上？”
    餘亮一邊仔細瀏覽著手中的文件，一邊彈了彈煙灰。“上麵的意思看來已經很明確了。看來是有部分省領導把這次事件的責任完全歸咎於你。”
    作為市委秘書長，他也隻能點到為止，把接下來的話藏在心底：如果省委領導已經對這次事件的源頭形成定論，說不定被調走的不一定會是他江自流，可能是你康樂本人！
    雖然黨政雙首長發生衝突時，上級黨委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會站在黨務主官一邊；但凡事總有例外，就餘亮本人而言，他覺得在柴機廠的問題上，康樂確實要負主要責任。
    這位剛剛被處分的市委書記麵色鐵青，仿佛被一層寒霜籠罩，他的眉頭緊緊皺起，嘴唇緊閉，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像是要將心中的不滿和惱怒一並揮去。
    “省裏有領導識人不明，被蠱惑也屬正常。”
    康樂的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絲無奈，似乎對這種情況已經習以為常。然而，在這看似平靜的話語背後，隱藏著他內心的熊熊怒火。
    若不是江自流因為黨爭的需要，一直以各種借口拖延從市財政撥付柴機廠職工的工資，市裏又怎麽可能會鬧出如此嚴重的聚集性事件？
    而且，市財政並非真的拿不出錢來解決問題。據他所知，新成立的石梁城投手裏至少還有著幾十萬的現金和數百萬的不動產。如果這些資源能夠被合理利用，為柴機廠提供支持，為袁向陽所用的話，說不定柴機廠早就能夠走出困境，恢複生產，工人們也能按時領到工資，社會也能恢複穩定。
    媽的，真是豈有此理！即便事實已經如此明顯，省裏的某些領導竟然還是對江自流的卑劣行徑視而不見，反而將所有的責任和罪名一股腦兒地扣在了自己這個一把手的頭上！不用去深思，康樂心裏也跟明鏡兒似的，這肯定是江自流背後的那幾位領導在暗中勾結、密謀策劃。
    “仗著他們手中掌握的組織人事權，先在自己的地盤上割據山頭，搞起獨立王國來，然後再對那些與他們意見不合的人進行排斥和打壓，這不就是……”康樂越說越激動，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八度。
    “老康，這話說不得！”
    餘亮一聽，頓時大驚失色，連忙出聲打斷康樂的話頭，“我知道你現在還在氣頭上，但這種話你跟我和小羅說說也就罷了。要是被旁人聽到了，後果不堪設想！”
    餘亮心裏暗暗叫苦，這位老領導今天可真是被氣昏了頭！已經是五十多歲的官場老手了，怎麽還能如此口不擇言？以前的那些煉氣功夫都到哪裏去了？
    康樂冷笑一聲，絲毫沒有在意餘亮的叮囑，起身踱步來到窗邊：“若是邱老還在，絕不會坐視我受此大辱。”
    另一邊，魚泉賓館八樓的套間內，副書記張飲冰正與中船工業副總經理閻修文對坐在沙發上；三人手中似乎翻閱著什麽文件。
    陳東萊則站在對麵，用簡潔明了的語氣說明道：“考慮到柴機廠目前出現的經營困難狀況，我們願意再降低原先的股份收購價格，由七百五十萬元降至六百五十萬元。”
    為了今天的這場非正式談判，他不僅幾次三番從中協調領導出席，還專門通宵達旦，為這份收購案撰寫方案說明。
    閻修文靜靜地翻完了手中的文件，合上後放到桌麵，略帶不滿地說道：“就憑柴機廠現在的狀況，誰能保證我司收購股份之後，仍然能保持繼續經營？要是這種程度的虧損持續一年，隻怕虧掉五百萬都有可能。”
    聽聞此言，陳東萊與張飲冰交換了一個眼神，這位老將隨即親自出馬，用熱切的語氣回應道：
    “閻總，我以市領導的身份向你保證，一旦收購完成，中船工業即占有柴機廠51％的股份。與此同時，石梁市政府也會在三年內向新公司注資200萬元，保證資金流動性不變。”
    雖說張飲冰本人也不願意看到這個百年大廠脫離石梁市的懷抱，但事到如今，隻得接受現實了。
    況且陳東萊的方案也確實算一個破局之道。在當前的政治經濟環境下，能找到一個大型國企收購國資企業，能在很大程度上避免“國有資產流失”的攻訐。從這一點上來說，陳東萊這小子確實有幾分本事。
    閻修文總算是點了點頭，似乎對石梁市政府願意拿出一部分資金共同經營表示讚賞。但他話鋒一轉：“就這份協議而言，部分要求我司無法完全滿足。”
    他將手中的文件翻頁，用鉛筆勾出其中一段，遞給了張飲冰：“貴市要求我司保證足額發放柴機廠一萬兩千名職工三年的工資，這一條恕我們無法接受。依我所見，至少要將柴機廠的職工裁減至五千人的規模，才能保證後續的盈利狀況。”
    此言一出，張飲冰與陳東萊的臉色霎時陰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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