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矩？什麽規矩？我不記得組織部門有哪項條款，規定正科級幹部必須任職滿兩年才能提拔為副處級。”
    張飲冰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似乎對這個所謂的規矩並不在意。他饒有興致地繼續說道：
    “組織部門在幹部任免問題上，通常會遵循兩年一動的原則，這並不是因為有哪項條款明確規定；說到底，隻不過是為了對應一屆五年中的兩次幹部調整罷了。”
    陳東萊聽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張飲冰的意思。他知道，在一個五年的任期內，通常會有一次換屆調整，以及一次屆中調整。平均算下來，大約就是每兩年半的時間進行一次工作調動。
    然而，這個年代還沒有正式成文的《幹部任免條例》，各地區在幹部提拔方麵，往往會受到地區一把手和組織部門主要領導的個人意見和決策影響。就拿江安省來說，在八十年代末期，甚至出現過幹部被直接從市局科長越級提拔為局長的情況。
    當然在破格提拔的問題上，很多其他省份也不遑多讓。哪怕是在新世紀之後，也存在著七年時間從科員被提拔成副廳級幹部的案例，驚掉了一眾體製內老黃牛的下巴。
    然而，陳東萊所憂慮的遠不止於此：“飲冰書記，如果我們與中船工業的談判進展順利，那麽石梁市恐怕會迅速失去對柴機廠的控製權。如此一來，恐怕柴機廠的黨委班子也會被中船工業派遣過來的幹部們全盤替換掉。”
    麵對陳東萊的擔憂，張飲冰並未直接反駁，而是一臉凝重地微微頷首，表示認可他的觀點。接著沉凝片刻，緩緩開口道：
    “誠然，柴機廠脫離石梁市的掌控，確實是可以預見的結果。但這並不意味著市委市政府就應該在這段過渡時期對柴機廠不聞不問、聽之任之。我的想法是，重組後的柴機廠黨委班子應當充當一個過渡性的角色，積極協助中船工業的同誌們，共同完成後續的收尾工作。”
    收尾工作？
    陳東萊在心中默默盤算了一番，仔細思考著張飲冰所說的話，越想越覺得他說的似乎確實有幾分道理。於是轉過身，看著張飲冰說道：“書記，如果真的需要成立過渡班子，那麽最應該做的事情大概有以下幾點。”
    他稍稍停頓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首先，我們必須對原柴機廠的資產進行全麵清算。這不僅包括固定資產、流動資產等，還需要對無形資產進行評估。同時，要與相關銀行進行深入談判，盡最大努力化解債務問題。畢竟，柴機廠的債務負擔一直是個大問題，如果不能妥善解決，將會對過渡班子的工作造成很大阻礙。這部分工作非常重要，需要由熟悉財政金融業務的幹部來負責，確保清算和談判工作的順利進行。”
    “第二，技術部門應當適時進行業務轉向。柴機廠的曆史可以追溯到清末民國時期，當時它是以船用發動機業務起家的。然而，到了八十年代中期，在袁向陽的指示下，柴機廠逐漸在生產銷售中擴大了車載柴油發動機的規模。如今，中船工業已經明確表示對船用大功率柴油發動機更感興趣，所以柴機廠有必要重新審視自己的業務方向，及時調整戰略，將主攻方向從車載柴油發動機轉向船用大功率柴油發動機。這樣一來，不僅可以更好地滿足市場需求，也能提高柴機廠的競爭力。”
    張飲冰微微頷首，對陳東萊條理清晰、細致入微的分析流露出由衷的讚賞。他緩聲道：“關於分管融資業務的副廠長一職，組織部門已經擬定了初步人選。至於技術方麵的調整，我計劃交由祝橋全權負責。那麽，依你之見，除此之外，還有哪些環節需要進行對接呢？”
    陳東萊稍作思考，隨即迅速回應道：“紀檢工作同樣至關重要，絕不能有絲毫懈怠。柴機廠的部分領導幹部與袁向陽、張文強二人關係匪淺，牽扯甚深。若不將他們從管理層中剔除，恐怕會給中船工業的收購工作帶來巨大阻礙。”
    張飲冰深表認同，他深知其中利害。一旦柴機廠出售及大規模裁員的消息公之於眾，勢必會在職工中引發軒然大波，甚至可能導致一定程度的動蕩不安。而倘若袁向陽的餘黨趁機興風作浪，借題發揮，恐怕會引發另一場聚集性事件，後果不堪設想。
    “誠然如此。但紀檢畢竟是刀子，非割肉剜瘡之時不會輕動；依我所見，最重要的工作還是在於組織人事調整。”
    專車此時已經開上了曦江大橋，看到遠處的市委市府大院遙遙在望，張飲冰的語速也不禁加快了幾分：
    “我已經向不平同誌提議，由你擔任石梁市柴油發動機廠的黨委委員、組織部長，與中船工業公司的職能部門對接工作，負責公司中層的認識調整，以及……可能發生的裁員工作。”
    聽聞此言，陳東萊頓感不妙，就連臉色都霎時間白了幾分：“書記，我畢竟經驗不足，貿然挑上這麽重的擔子，隻怕要鬧出大亂子！還請您仔細考量後再做決定。”
    你媽的，裁員七千人這口大鍋，任誰來背都可以，憑什麽讓我陳東萊背？！
    斷人生路堪比殺人父母，一旦著手裁員，指不定就會有被砸了鐵飯碗的職工一怒之下，衝進單位砸了自己的腦袋！
    透過後視鏡看著一臉輕鬆愉悅的張飲冰，陳東萊隻覺得都快被他氣笑了：枉自己幾分鍾前還對這位想要提拔自己的副書記頗有好感，沒想到居然是想把自己提拔到人人喊打的位置上背鍋！
    張飲冰卻是哈哈大笑，完全無視了陳東萊語氣中的驚慌：“鍋當然不會讓你一個人背。既然裁員的要求是中船方麵提出來的，那麽肯定是他們單位負主要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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