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豐裕願意誇大產品功效，說明他是真心為了增加紅城能源的產品銷量而賣力宣傳。這種積極投身市場經濟大潮的行為，值得我們每個幹部學習。”
    ？
    厲有為一臉狐疑地看著關聲印，心裏暗自琢磨著領導話裏的意思。他實在想不明白，關聲印明明已經察覺了紅城能源存在誇大產品功效這種明顯違背誠信原則的行為，為什麽還願意繼續相信他們？
    厲有為越想越覺得關聲印的話有些匪夷所思，於是他決定直接開口詢問，以免產生誤解。“關縣，您的意思是……？”
    關聲印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厲有為的疑惑，他豪邁地揚了揚手掌，接著說道：
    “縣直機關各部門要全力以赴，為紅城能源科技公司盡快在經開區落地投產提供便利。有為，你回去以縣政府的名義寫一個文件，號召各鄉鎮要向經開區學習，吸收更多有誌於科技創新的新興企業。”
    黑色皇冠轎車緩緩駛上江橋，夕陽的餘暉斜照進車窗，將關聲印的側臉鍍上一層暗金色。他靠在真皮座椅上，手指輕輕敲著扶手，目光投向窗外渾濁的江水和遠處稀疏的碼頭燈火。車內暖氣開得很足，但氣氛卻莫名凝滯。
    厲有為攥著公文包的手指微微發緊。他偷瞥了一眼關聲印，喉嚨發幹，終於忍不住再次開口：“關縣，這樣會不會太激進了？”
    關聲印頭也不回，依舊望著江麵，語氣卻斬釘截鐵：“如果還是不能把經濟增速拉起來，隻怕我熬不到明年的屆中調整。有為，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激進一點也是應當的。”
    厲有為一怔，脊背繃直，額角滲出細汗。他張了張嘴，聲音有些發澀：“關縣，紅城畢竟是私營企業，用縣政府的名義發文……是不是不太合適？”
    縣政府作為國家機關，絕對不應該用官方文件來為一家私營企業背書。就這麽把政府信譽同私營企業綁定的話，別的不說，萬一他紅城能源鬧出了醜聞，開江縣政府會不會跟著他們一起背鍋？領導簡直是糊塗了！
    再者，關聲印既然已經意識到紅城能源科技公司的產品功效被誇大，那就更應該主動避嫌才對。如果縣政府還發文支持他們，那豈不是在鼓勵這種不誠信的行為？
    關聲印眉頭一皺，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他收回目光，語氣依舊平穩，卻隱隱透出不容置疑的意味：“市場經濟嘛，膽子要大一點。張豐裕這人雖然有誇大之嫌，但至少敢闖敢幹，比那些縮手縮腳的強。”
    厲有為胸口發悶，想再爭辯，卻見關聲印已經重新望向窗外，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車內再度陷入沉默，隻有引擎低沉的轟鳴和江風掠過車身的呼嘯。
    暮色沉沉地壓下來，江麵上浮動著細碎的金光。夕陽像一顆醃得過久的鹹蛋黃，懸在長江盡頭的水天交界處，將整條江染成渾濁的橘紅色。
    岸邊停泊的舊駁船隨著水波輕輕搖晃，船身上斑駁的\"安全生產\"標語在暮色中愈發模糊。狀似飛燕的礁石屹立在岸邊，似乎隨時準備向著晚霞的方向展翅高飛。
    關聲印凝視著窗外的景象，突然間，他的腦海裏閃過一絲記憶的火花，仿佛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情。他轉過頭來，看著坐在旁邊的厲有為，開口問道：“龍王廟好像就在燕子嘴的對麵吧？我記得它們之間的距離應該不遠。”
    厲有為聽到關聲印的問題，順手打開了車窗，然後伸出手指，朝著窗外的方向指了指。關聲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對麵是一片人潮湧動、喧鬧嘈雜的菜市場，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厲有為解釋道：“龍王廟就在那裏麵的一座小土坡上。您要是有興趣，我們可以進去走一走。”
    關聲印搖了搖頭，表示拒絕。接著，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繼續說道：“哦，對了，還有件事情需要你留意一下。我聽說陳東萊最近在搗鼓燕子嘴對麵的那個龍王廟，你知道這件事嗎？”
    厲有為的臉色微微一變，似乎對這個話題有些敏感。他稍微猶豫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嗯，確實有這麽回事。陳縣對龍王廟的保護和重建工作非常重視，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資源。他不僅找回了一些遺失的古建材，還積極聯係國家文物局，希望能夠將龍王廟評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陳東萊的所作所為，在小小的開江縣內已經算不得什麽秘密。之前讓城關鎮派出所的民警挨家挨戶搜查被盜建材的時候，就已經驚動了不少人。組織部長黃大強甚至還想拿這件事情向陳東萊開刀。
    關聲印聽完厲有為的話，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屑的笑容，他搖了搖頭，不以為然地說道：“我看他就是沒事幹，整天瞎折騰那座破廟子。聽說他還向市文物局申請了一筆保護資金？真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麽。”
    厲有為不知道關聲印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隻得斟酌字句，謹慎答道：“是有一筆二十萬的款項，但不是市文物局給的，而是市城投公司給的。”
    關聲印像是馬上來了興趣。他總算擺脫了真皮座椅的懷抱，支起了身子：“你知道的，縣裏剛剛拿出了一百八十萬投給紅城能源，現在手頭有點吃緊。剛好年末要發工資……”
    見到厲有為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神，關聲印直接把話題挑明：“我問你，能不能把這筆二十萬的資金截下來？”
    “啊？”
    厲有為的大腦瞬間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