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裹挾著濕冷的寒意，石梁市夔州區市委政法委辦公室內，昏黃的台燈下，嶽望北的高大背影顯得有些佝僂。他摘下老花鏡，揉了揉鼻梁，語氣中透著一絲疲憊與無奈：“東萊，你知道我在政法委這幾年，過得有多憋屈嗎？”
    陳東萊靜靜地坐在對麵的沙發上，手中的茶杯冒著熱氣，目光卻牢牢鎖定在老領導的臉上。他知道，嶽望北這番話憋了許久，今天怕是要一吐為快。
    “自流在石梁的時候，咱們還能放開手腳幹點實事。他調去匯川後，這攤子事就變了味。”嶽望北的聲音低沉，帶著幾分自嘲，“現在省裏隻講團結，團結！柴機廠那堆爛事，哪個不是他們自己捅的簍子？可出了事，就讓我去擦屁股。分明是是非不分，隻知道和稀泥。”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窗外，曦江的燈火在夜色中閃爍，像是無數雙窺探的眼睛。
    “前些年肖望那案子，我頂著壓力查到底，好不容易揪出幾個蛀蟲，結果呢？上麵嫌我‘動作太大’，差點讓我背處分。現在想想，自流在的時候，至少還有個人能撐腰。如今他走了，我這政法委書記幹得跟看門狗似的，裏外不是人。”
    陳東萊心中一震，嶽望北的抱怨他並非第一次聽，但這次的語氣格外沉重。他放下茶杯，語氣堅定地勸道：
    “嶽書記，您別這麽說。您在政法委這些年，石梁的治安環境誰不知道？永安縣的情況，要不是您咬牙頂住，哪能有現在的清淨？您現在要去市紀委，正是大展身手的時候。紀委書記的位子，可比政法委有分量多了。把心放寬些，新的崗位上，您一定能幹出一番事業！”
    嶽望北聞言，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擺了擺手：“東萊，你這小子，嘴上功夫還是那麽厲害。不過你說得對，老了老了，總不能一輩子窩在政法委這攤渾水裏。紀委那邊，確實是個新舞台。”他頓了頓，目光中閃過一絲精光，“石梁市七縣三區，或多或少都存在腐敗問題。”
    “以你們開江為例，我不信杜洪波與那家水變油公司在背後沒有利益輸送。如果用心查一查，說不定真能抓出幾隻老虎。”
    陳東萊雖然點頭表示認同，心中卻不免泛起一絲隱憂。嶽望北的調動雖然算是高升，但石梁這潭水太深，紀委書記的位子看似風光，實則如履薄冰。他隻能暗自祈禱，老領導能在這新崗位上站穩腳跟。
    夜色漸深，江對岸的夔州區市財政局家屬樓內，此刻卻燈火通明；陳東萊費勁爬上了七樓，從褲兜裏翻出一串鑰匙，逐個往鎖孔裏塞；在幾次嚐試失敗後，才不耐煩地敲響了房門。
    “我說實話，還是原來柴機廠的職工宿舍住著舒服。”陳東萊一邊大口喘氣，一邊抱怨：“一口氣搬到七樓，有沒有考慮過上下不方便的問題？”
    明月照本身心情就不好，此刻站在門口，雙手叉腰，怒道：“要不是你這個城市設計師非要把柴機廠老廠區賣掉，我們現在至於搬家到這個位置？”
    柴機廠老廠區已經被完全拆遷，原來的地塊已經正式轉讓給了中船工業公司。據說他們準備在原來的職工宿舍區修建海軍療養院，近期正在準備動工建設。
    飯桌上擺著幾盤家常菜，熱氣騰騰的火鍋咕嘟作響。明月照坐在陳東萊對麵，筷子夾著一片毛肚，卻遲遲未下鍋，臉上帶著幾分慍怒。
    “今天關聲印來找我了，話裏話外沒一句好聽的。”明月照放下筷子，語氣中透著不忿，“他居然拿你修龍王廟的事說嘴，話裏話外暗示我偏袒你，簡直不可理喻！我當場就跟他翻臉了，告訴他城投一分錢都不會借給開江縣！”
    陳東萊愣了愣，隨即露出一抹無奈的神色：“翻臉就翻臉吧，關聲印那人，臉皮厚得跟城牆似的，估計下次還會厚著臉皮拜訪。”他頓了頓，語氣轉為凝重，“不過我得告訴你，杜洪波和關聲印已經把經開區的三百畝土地正式轉讓給了紅城能源公司。動作快得讓人咋舌，省國土廳的批複居然不到一個月就下來了。這速度，簡直不可思議。”
    明月照聞言，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擔憂：“省國土廳那邊，我聽說了點風聲。前天，他們有個分管土地交易審批的副廳長被雙規了。這人跟……跟齊叔叔關係不淺，聽說當年齊叔叔在當副省長的時候，這位副廳長就是省政府辦公廳秘書三處的處長。”
    陳東萊的筷子停在半空，目光驟然一凝：“這事不簡單，省裏有人蠢蠢欲動了。”
    他放下筷子，沉聲道，“他這幾年在省委組織部風頭正勁，樹敵不少。有人拿他的舊部開刀，擺明了是要挖他的黑材料。小照，你得小心點。你爸跟齊建國關係不淺，這時候得低調，別讓人抓到把柄。”
    抓大領導秘書，已經是非常強烈而危險的的政治信號，代表有人想由低到高打開突破口。而齊建國又與陸茫茫和邴竭力、江自流幾人關係近，一旦出事，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明月照點了點頭，臉上卻閃過一絲不甘：“我知道。但這種比較敏感的事情，我隻能和佳佳說，總不可能當著齊叔叔的麵提醒吧？”
    不論是對她，還是對她的父親明鏡高而言，齊建國的存在都是不可或缺的。別的不說，她現在石梁城投總經理的位置，便是由齊建國幫她一手運作。
    陳東萊歎了口氣，夾起一片毛肚放進鍋裏，目光卻投向窗外。夜色中的曦江波光粼粼，遠處的燈火像是無數未解的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