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精與荷爾蒙的共同作用下，“至尊廳”裏的氣氛很快達到了高潮。九十年代初期的流行歌曲，如《心太軟》、《小芳》和《濤聲依舊》，在立體聲環繞音響中回蕩。伴隨著五光十色的鐳射燈光，整個包廂沉浸在一種喧囂而迷醉的氛圍中。
    丁堯坐在寬大的沙發上，身邊簇擁著好幾位女同學。曾經在校園裏清純稚嫩的女孩，如今早已沾染了社會的風塵，眼神中充滿了對金錢的渴望與向往。
    丁堯享受著這種被眾星捧月的感覺，他豪爽地給每個人倒酒，又點了一支煙，吞雲吐霧間，仿佛自己就是這座金帝國際的主人。
    燈光昏暗，幾對男女隨著音樂扭動著身體。丁堯也借著酒勁，開始蠢蠢欲動。他將手搭在身邊一位女同學的肩膀上，輕聲在她耳邊說著什麽。那女同學似乎對他很感興趣，時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身子也半依半靠在他身上。
    沒過多久，在包廂裏忽明忽暗的燈光下，兩人竟然已經旁若無人地親熱起來。明月照似乎認識丁堯懷中的女生，看著眼前的場景，心下震驚之餘，對陳東萊說道：
    “我記得龔芬已經結婚了，丈夫是神溪縣財政局的幹部。也不知道她這樣搞……”
    這一幕落在不少同學眼裏，卻都沒有人出聲。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何必壞人家好事？
    正當包間內的氣氛詭異之時，包廂外忽然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和女子尖銳的哭喊。原本喧鬧的包廂裏，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眾人側耳傾聽，隻見包廂的玻璃門外，過道裏圍著一群人。幾個身材魁梧、滿臂紋身的大漢，正揪著之前收了丁堯小費的前台小妹的衣領，對她左右開弓地扇耳光。
    “日你媽賣批，老子給了你錢讓你把房留好，你他媽敢放別人進去？！”帶頭的紋身大漢怒不可遏，他一巴掌扇得前台小妹的臉頰迅速紅腫起來，嘴角也滲出了血絲。
    小妹捂著臉，驚恐地哭喊著：“大哥，不好意思的，我不知道是你們……我把錢還給你們，求求你們，別打了！”
    “還錢？老子差你那點錢嗎？老子要的是麵子！”紋身大漢又一巴掌扇過去，聲音震耳欲聾，“不把那幫孫子趕出去，老子的臉往哪擱？！”
    過道裏的其他顧客見狀，都躲得遠遠的，生怕惹上什麽麻煩。周不醒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這種涉黑團夥的成員，長期盤踞在天城的娛樂場所，經營著地下生意，行事乖張跋扈，一般都是公安局重點關注的對象。
    周不醒轉頭看向陳東萊和明月照，低聲說道：“這地方治安太差了。我聽石梁市局的同事介紹過，天成區的情況很複雜，涉黑問題很嚴重。”
    天城區這兩年大力搞招商引資，憑著石梁日化廠的產業基礎大力引進數十家輕化工產業的下遊工廠，雖然經濟發展得挺快，但由於輕工業工廠規模小、人數多、管理散漫等原因，導致天城區治安狀況出現了惡化的情況——
    工人賺了錢，下班後自然會去娛樂場所找找樂子。有的人隻是吃飯唱歌，有的人卻愛做大寶劍；更有甚者喜歡打牌，“小賭怡情”。這些需求自然衍生出了不少配套服務。據專業人士周不醒目測，天城區的暗娼為數不少，燈光曖昧的店麵從日化廠新址一路延伸到兩江口北岸。
    陳東萊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他雖然身居高位，但對於社會底層這些陰暗角落的運行法則，也有著清醒的認知。他明白，這些地方往往是犯罪滋生的溫床，一旦發生衝突，後果不堪設想。
    九十年代娛樂場所的治安狀況，與後世完全不能比——夜總會、ktv這類地方大都是由某些地頭蛇經營的。這其中的勢力盤根錯節，有時候一個小小的洗腳按摩店，背後都能牽扯到某些處級幹部。直到掃黑除惡專項行動開始之後，這類情況才稍微有所收斂。
    “大家聽我說一句，”周不醒站起身，對著包廂內的同學說道，“今天這ktv看來不太平。裏麵涉黑的情況很嚴重，大家出門在外，還是小心為上。我建議，今天咱們就到這裏吧，有什麽事，以後再聚。”
    他作為警察的身份，說出這番話，無疑是給眾人提了個醒。陳東萊也起身，走到包廂中央，對眾人說道：“老周說得對。大家難得一聚，別因為這點小事影響了心情。這樣吧，今天咱們先解散，改天我做東，找個清淨的地方，再請大家。”
    幾名被嚇壞了的同學也附和道：“是啊，大家的安全最重要。咱們都是同學，以後見麵的機會多的是。”
    陳東萊的提議，卻像一盆冷水，澆滅了丁堯的豪氣。他心中惱怒，他將懷裏的女同學推開，站了起來，語氣帶著幾分陰陽怪氣：“哎喲喂，東萊縣長，周局長，你們這是怎麽了？這點小場麵，就把你們嚇著了？咱們都是大老爺們，又不是沒見過世麵！”
    他一邊說著，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衣領，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姿態：“老子在匯川混了這麽多年，什麽三教九流沒見過？這點小打小鬧，灑灑水啦！怕什麽！你們當官的，就是規矩多！”
    這番話聽在幾個女同學耳中，卻像是一種特別的魅力。幾個原本就對丁堯很感興趣的女生，更是借機往他身邊湊，嬌滴滴地拍馬屁。
    “堯哥，你好厲害啊！”
    “就是就是，咱們堯哥有錢又有人脈，什麽場麵搞不定？”
    “有堯哥在，誰敢欺負咱們啊！”
    丁堯的虛榮心再次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真正的英雄，在危難時刻挺身而出，保護了大家。
    那個之前在飯局上就暗諷陳東萊的農業銀行職員，此刻更是添油加醋，陰陽怪氣地說道：“有些人啊，自己沒見過世麵，還非要拉著別人一起走。這叫什麽？這叫嫉妒！看不得別人比自己過得好，看不得別人出風頭！”
    陳東萊聞言沒有反駁。在這樣的人麵前，任何解釋都是多餘的。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眼下這番局麵，保全自身最為要緊。
    就在這時，包廂的門“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麵踹開。那幾個紋身大漢闖了進來。
    為首的大漢一掃包廂裏的人，目光最終落在丁堯身上，語氣冰冷：
    “我日你媽賣匹，你日媽花錢搶了老子的包廂？”
    丁堯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他原本的囂張氣焰瞬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他戰戰兢兢地往後退了一步，卻被身邊的女同學用期盼的眼神看著。
    他知道，這個時候他不能慫，否則，他之前建立起來的“豪橫”人設，就會徹底崩塌。
    “兄弟，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丁堯強撐著鎮定，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這包廂，我可是給了錢的。不如這樣，我再給你加點，你換個房間？”
    “加錢？”那紋著閉眼關公的紋身大漢怒極反笑，他一步步走近丁堯，每一步都像踩在丁堯的心髒上，“你他媽當老子是討口子？老子要的是麵子，不是錢！”
    他說著，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丁堯的臉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包廂裏頓時一片死寂。之前還拍著丁堯馬屁的女生們，此刻都嚇得花容失色，紛紛躲到了角落裏。那個銀行小職員也噤若寒蟬，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丁堯的頭被打得偏向一邊，他隻感覺耳膜嗡嗡作響，臉上火辣辣的疼。他懵了，他沒想到，自己堂堂一個工程老板，竟然當著這麽多同學的麵，被一個流氓當眾扇了耳光。他那引以為傲的“社會經驗”，在真正的社會暴力麵前，是如此不堪一擊！
    紋身大漢打完，還不解氣，他一把揪住丁堯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像拎小雞一樣：“老子今天廢了你！”
    丁堯的臉頰高高腫起，嘴角滲出血絲。此刻的樣子，哪裏還有半分剛才的意氣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