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搶了“盜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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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山的路更難走,幾乎是在陡坡上摸索著往下蹭。
    等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摸到村口,已是月上中天。
    整個村子靜悄悄的,隻有幾戶人家還透著微弱的油燈光。
    村口一棵大槐樹下,蹲著個抽旱煙的老漢,正是安和村的村長周福貴。他顯然被這深更半夜,從山上下來還帶著傷員的一行人嚇了一跳,煙鍋差點掉地上。
    “誰……誰啊?”周福貴站起身,警惕地端著煙杆。
    “周老哥,是我,犀牛村的陳其!”陳其走上前,壓低聲音。
    “陳其?”周福貴借著月光湊近一看,認了出來,又看到後麵狼狽不堪,麵生的周文清一家,尤其是被鄧通背著、臉色慘白的淑芬,頓時明白了七八分。
    他歎了口氣,煙鍋在鞋底磕了磕:“唉……造孽啊……快,快跟我來!”
    他把眾人帶到村尾一處偏僻、低矮的土坯房前。
    房子很舊,但還算完整。“這是以前守林人住的地方,空了好些年了,委屈周老師一家先湊合住下。”周福貴掏出鑰匙打開門鎖,一股黴味撲麵而來。
    鄧通小心翼翼地把淑芬放在屋裏那張鋪著些幹草的土炕上。
    吳二愣子也扶著幾乎虛脫的周文清坐下。
    小海緊緊依偎在母親身邊,小臉上滿是疲憊和驚恐。
    陳興平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包,是在城裏買的傷藥和一小塊幹淨的布,遞給周文清:“給大嫂清理下傷口,敷上藥,能消腫止痛。”
    周文清顫抖著手接過,看著那尋常卻在此刻無比珍貴的傷藥,再看看眼前這幾個素不相識,卻救他們於絕境的漢子,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終化為兩行滾燙的熱淚。
    他猛地推開攙扶他的吳二愣子,“噗通”一聲,朝著陳興平幾人,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恩公!幾位恩公的大恩大德……周文清……無以為報!下輩子……下輩子做牛做馬……”他聲音嘶啞破碎,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泥土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炕上的淑芬也掙紮著想爬起來行禮,被鄧通按住了。
    “使不得!快起來!”陳興平眉頭一皺,和旁邊的陳其同時伸手,一把將周文清從地上拽了起來。
    周文清渾身癱軟,全靠兩人架著才沒再次摔倒。
    他淚流滿麵,泣不成聲,隻是反反複複地說著:“……謝謝……謝謝你們……”
    他哆嗦著手,摸索著打開那個視若生命的藍布包袱。
    裏麵果然是用油紙仔細包裹著的幾卷畫軸,還有一方用舊棉布包著的硯台。
    他看都沒看這些,手卻伸進包袱最深處,摸索了好一會兒,掏出一個用褪色紅絨布包著的小東西。
    他顫抖著打開紅絨布,露出一枚小小的、樣式古樸的金戒指!
    戒麵沒有任何寶石,隻有簡單的雲紋,在昏暗的油燈下閃著微弱的光澤。
    “恩公……”周文清雙手捧著那枚小小的金戒指,遞向陳興平,眼神裏充滿了卑微的祈求,“家裏實在……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了,這……這是我祖母留下的,一點念想……不值幾個錢,恩公若是不嫌棄……請務必收下,聊表心意……”
    陳興平的目光落在那枚小小的金戒指上,又掃過周文清那身補丁摞補丁的破舊長衫,和他妻子背上那條猙獰的傷口,最後落在他兒子那雙驚惶未定的眼睛裏。
    他伸出手,沒有去接戒指,而是用力地、穩穩地握住了周文清那雙冰冷顫抖的手,將那枚戒指連同紅絨布,一起緊緊合攏在周文清的手心裏。
    他回答:“你收好。這東西,是念想,更是你祖母留給你的根。我們救人,不圖這個。你們一家平安,比什麽都強。”
    周文清愣住了,手心裏的戒指硌得他生疼,更疼的是心底翻湧的酸楚和巨大的感激。
    他看著陳興平那雙在油燈下顯得異常深邃堅定的眼睛,喉頭滾動,最終隻是更緊地攥住了那枚戒指,泣不成聲。
    陳其拍了拍周文清的肩膀:“周同誌,安心住下。周老哥,”他轉向村長周福貴,“這家人,就托付給你照應了。那三個雜碎吃了大虧,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敢再來,但也要提防著點。”
    周福貴重重點頭:“放心!隻要在安和村的地界,我老周頭拚了這把老骨頭,也護他們周全!”
    陳興平最後看了一眼這破舊卻暫時安全的土屋,對陳其道:“其叔,天太晚了,我們先回。”
    “好!”
    幾人不再停留,轉身大步走進了濃重的夜色裏。
    土屋裏,油燈如豆。
    周文清緊緊抱著失而複得的包袱和那枚小小的金戒指,聽著窗外遠去的腳步聲,看著炕上終於能安穩躺下的妻兒,壓抑了許久的哭聲,終於徹底釋放出來。
    陳興平幾人聽著周文清哭的聲音,忍不住歎了口氣。
    “哎,這吃人的世道啊。”
    “普通人要想活下去,也太難了吧……”
    “樹大招風啊……”
    夜色濃稠,幾道黑影踩著崎嶇山路,幾人聊著天,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
    鄧通一腳踢飛擋路的石子,那石子骨碌碌滾下山澗,好半天才傳來一聲悶響。“操!”他狠狠啐了一口,仿佛要把胸中那股憋悶全吐出來,“白瞎了半日功夫!連根兔子毛都沒摸著!空著手回去,家裏那幾個小的眼巴巴盼著開葷呢!”
    他煩躁地拍了拍肩上冰冷的土銃槍管,發出沉悶的聲響。
    旁邊的張長弓歎了口氣,聲音在寂靜的山林裏顯得格外清晰:“誰說不是呢……點背,淨碰上糟心事。”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背後的槍,心情煩躁。
    走在最前頭的陳其悶頭趕路,隻傳來他粗重的呼吸聲,沒搭腔。
    他手裏那杆老套筒的槍口,隨著步伐微微晃動,指向地麵。
    陳興平一直沉默。
    他走得不快,一直在心裏盤算事情。
    就在鄧通忍不住又要罵娘時,陳興平猛地刹住了腳步。
    他突兀地停在路中央,後麵低頭走路的鄧通差點一頭撞上他寬闊的後背。
    “哎喲!興平哥,咋了……”鄧通揉著撞痛的鼻子,話沒說完,就對上了陳興平在昏暗天光下轉過來的臉。
    那張臉上沒什麽表情,濃眉下的眼睛卻亮得嚇人,直直地穿透了夜色,釘在鄧通臉上,也釘在聞聲看過來的陳其、張長弓和吳二愣子臉上。
    “哥?”陳其心頭一跳,立刻警覺起來,手習慣性地摸向槍托。
    陳興平沒立刻回答。
    他緩緩轉過身,目光掃過眼前幾張熟悉的麵孔,最後落回鄧通臉上,聲音壓得極低,砸在每個人心頭。
    “他們能搶周文清,就證明他們不是第一次幹這個行當了,他們說不定還搶了別人不少東西。”他頓了頓,每個字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冰渣子,“憑啥咱們,就不能找他們‘借’點路費?”
    “這幾個孫子家底賊厚,今天我們打擾了這幾個孫子的好事,保不準他們之後會仗著自己的身份威脅我們,我們還不如去收拾一下這幾個家夥!”
    鄧通張著嘴,那句抱怨徹底卡在了喉嚨裏,眼睛瞪得溜圓。
    陳其聽著陳興平的話,握著槍托的手猛地一緊,指關節捏得發白。
    張長弓倒抽一口涼氣,下意識地左右張望了一下。
    連一貫沉默如山石的吳二愣子,喉結也明顯地滾動了一下,粗重的呼吸聲驟然粗重了幾分。
    “興平……哥?”鄧通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音,舌頭有些打結,“你……你是說……去搞那三個戴紅箍的?”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仿佛那三個字燙嘴。
    “不是他們,還能是誰?”陳興平的聲音冷硬如鐵,目光掃過眾人,“那姓周的包袱裏,頂天了就是點字畫破硯台,就值得他們往死裏逼?以前他們搶的東西,哪個不比那包袱值錢百倍?你們以為,那三個雜碎真能咽下這口氣,真能忘了?”
    “他們不敢明著來犀牛村,怕咱們手裏的家夥。可他們今天敢追姓周的一家追進山,明天就敢蹲在咱們村外頭打黑槍!他們在暗,我們在明!”陳興平的聲音斬釘截鐵,“與其等著他們像毒蛇一樣纏上來,不如……咱們先下手,斷了他們的念想!也斷了他們再禍害人的本錢!而且,還要讓他們滾出這片地方,他們要是還想幹下去,可就別怪我的槍不認人了!”
    陳其眉頭擰成了疙瘩,眼底翻騰著驚濤駭浪,他死死盯著陳興平:“哥,這……這可是抄家劫舍的勾當!萬一……”
    “萬一啥?”陳興平打斷他,眼神銳利如刀,“他們算哪門子‘家’?一群披著紅皮、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狗!抄他們的‘家’,是替天行道!替那些被他們逼得家破人亡的人討點利息!”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幹不幹?給句痛快話!”
    短暫的死寂。
    陳其幾人雖然跟著陳興平進山打獵膽子大了不少。
    可是卻還是第一次去搶東西……
    所以幾人才沒下定決心。
    鄧通臉上的驚疑未定,漸漸被一股凶悍的戾氣取代,他猛地一跺腳,把肩上的土銃往上一抬:“操!幹了!興平哥說得對!那幫狗日的,搶別人搶得,憑啥搶不得他們?老子早憋一肚子火了!弄他們!”
    吳二愣子甕聲甕氣地開口,聲音低沉卻像石頭落地般堅定:“聽興平哥的。”
    他握緊了手裏那杆沉重的大抬杆。
    張長弓深吸一口氣,回答道,“算我一個。這世道,老實人活該被欺負?”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陳其臉上。
    他沉默著,臉繃得緊緊的,胸膛起伏。
    過了好一會,他才猛地吐出一口濁氣,眼神裏的掙紮最終化為一片狠厲:“娘的!幹了!刀頭舔血,總好過被人背後捅刀子!哥,你說,咋弄?”
    陳興平緊繃的下頜線終於微微鬆動,他壓低聲音,語速極快:“縣城西頭,靠近亂葬崗那邊,有個廢磚窯,破得就剩個門框頂著。那三個雜碎,昨天吃了大虧,城裏不敢待,又沒臉回他們老窩,十有八九還在那兒貓著養傷、琢磨怎麽報複!那就是他們的‘窩’!”
    他眼中閃過一抹獵人鎖定獵物般的精光:“趁他們傷著,趁熱打鐵!今晚就摸過去!城裏宵禁,路上反而清靜!”
    “走!”陳其再無疑慮,低喝一聲,率先邁開腳步。
    幾條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山魈,掉轉方向,不再回村,反而朝著縣城的方向跑去。
    月黑風高。
    慘淡的月光艱難地穿透厚重的雲層,吝嗇地灑下幾縷微光,勉強勾勒出縣城低矮、破敗的輪廓。
    白日裏喧囂的街道,此刻死寂一片,隻有野狗偶爾拖長的吠叫,在空曠的街巷裏回蕩,更添幾分瘮人。
    陳興平幾人如同貼著牆根遊走的壁虎,悄無聲息地摸到了城西。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焚燒垃圾和劣質煤煙混合的嗆人氣味,還有亂葬崗方向飄來的,若有若無的腐土和草木灰的氣息,令人作嘔。
    前方,那廢棄磚窯黑黢黢的輪廓,像一頭蹲伏在黑暗裏的受傷野獸,隱約可見。
    “分開,包過去。”陳其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淹沒在風聲裏。他做了個手勢。
    幾條人影立刻散開,如同水滴滲入沙地,無聲無息地融進更深的陰影。
    陳興平和陳其,一左一右,貓著腰,借著斷壁殘垣的掩護,如同兩道貼著地麵掠過的疾風,率先逼近了磚窯那黑洞洞、僅剩一個歪斜門框的入口。
    一股濃烈的劣質煙草味,汗餿味,還有血腥和草藥混合的怪味,從破窯深處飄散出來。
    這幾人搶了東西,可不敢立馬進城,就怕有人去報警。
    這個廢棄的磚窯,就是他們的根據地。
    這裏麵,還藏了不少寶貝!
    “……操!輕點!你他媽要疼死老子啊!”一個壓抑著痛苦,帶著濃濃怨毒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是彪子。
    緊接著是狗蛋那有氣無力的哼哼:“哎喲……我的腸子……那狗日的鄉下佬……腳真他娘的黑……”
    “閉嘴!嚎你娘喪!”三角眼的低吼響起,帶著一種焦躁的狠戾,“都他媽給老子忍著!豁牙他們幾個怎麽還沒信兒?媽的,說好的帶傷藥和吃的過來!”
    陳興平和陳其交換了一個眼神,無聲地點點頭。
    目標都在裏麵,而且狀態比預想的還糟。
    就在這時,一陣刻意放輕、卻依舊顯得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幾聲粗魯的低語。
    “快點!磨蹭啥呢!”一個沙啞的聲音催促道。
    “催命啊!這黑燈瞎火的!”另一個抱怨著。
    幾個人影出現在通往破窯的小路上,正朝著窯口走來。
    豁牙那缺了門牙的嘴在昏暗光線下隱約可見,還有他旁邊兩個同樣戴著紅袖章、麵相凶悍的漢子,刀疤和大壯。
    豁牙手裏拎著個破布包袱,鼓鼓囊囊的。
    陳興平眼神一凜,立刻打了個手勢。
    剛分散開的張長弓、鄧通、吳二愣子立刻重新隱入更深的黑暗,屏住了呼吸。
    豁牙三人罵罵咧咧地走到窯口,探頭往裏看。
    “大哥!藥弄來了!還有幾個硬窩頭!”豁牙嚷道,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
    “媽的!才來!想餓死老子?”三角眼在裏麵罵道,語氣卻明顯鬆了一口氣,“快進來!外麵冷得跟冰窖似的!”
    豁牙三人彎腰鑽進了破窯。
    就在最後一個人影消失在窯口陰影裏的瞬間,陳興平如同蓄勢已久的獵豹,猛地從藏身的斷牆後竄出!
    陳其緊隨其後!
    兩人一前一後,快得隻留下兩道模糊的黑影,幾乎貼著豁牙他們的腳跟,閃電般撲進了那散發著惡臭和血腥氣的破窯!
    窯內空間不大,借著豁牙剛點燃的一小截蠟燭頭那點微弱搖曳的光,景象一覽無餘。
    三角眼靠坐在一堆爛稻草上,臉色陰沉。
    彪子側躺著,哼哼唧唧。
    狗蛋蜷縮在角落裏,抱著肚子。
    豁牙、刀疤、大壯剛進來,正拍打著身上的灰。
    陳興平和陳其的突然闖入,如同兩塊巨石砸進死水潭!
    “誰?!”豁牙反應最快,驚駭回頭,缺了門牙的嘴張得老大。
    “操!”刀疤下意識就去摸後腰。
    但一切都太晚了!
    陳興平根本沒給他們任何反應的時間!他如同旋風般衝到豁牙麵前,缽盂大的拳頭帶著破風聲,“砰”一聲悶響,結結實實搗在豁牙那張驚愕的臉上!
    “呃啊!”豁牙連哼都沒哼全,整個人被打得雙腳離地,爛泥般向後摔去,撞在窯壁上,手裏的破包袱脫手飛出,蠟燭頭也滾落在地,火苗掙紮了幾下,熄滅了。
    窯內瞬間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抄家夥!”三角眼驚恐的尖叫撕裂了黑暗!
    幾乎在黑暗降臨的同一刹那,混亂爆發了!
    “啊!”
    “我的眼!”
    “誰他媽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