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入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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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陽光灑在桃城外的梯田上,金黃的稻浪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整齊的稻茬。農人們彎腰撿拾著散落的稻穗,孩童們挎著竹籃跟在後麵,連一粒穀子都不肯放過。
“李阿公,您家今年這稻子沉得很啊!”周桐蹲在田壟邊,抓起一把剛脫粒的稻穀掂了掂,指尖搓開穀殼,露出飽滿的米粒,“灌漿足,沒空殼——少說畝產三石半!”
老農笑得皺紋擠成了一朵花:“托大人的福!您推廣的堆肥法子真管用,連坡地都肥得流油!”
周桐拍了拍手上的稻灰,轉頭對杜衡道:“記下來——李家坡的梯田,明年優先發新稻種。”
杜衡筆尖一頓,猶豫道:“大人,新種隻剩兩百斤,怕是……”
“緊著最肥的田種。”周桐打斷他,“種子越種越精,若撒去薄田,白糟蹋了。”
縣衙後院的糧倉早已清空消毒,青磚地麵潑了濃醋,牆縫用石灰混著碎瓷片填實。周桐舉著火把鑽進倉廩,手指抹過梁柱,湊近嗅了嗅:“樟腦粉撒夠了?”
“按你說的,梁上吊了藥包,牆角埋了硫磺。”趙德柱扛著一麻袋稻穀跟進來,鎧甲上沾滿草屑,“老鼠洞全用鐵水澆死了,連螞蟻都爬不進!”
周桐踹了踹牆根新砌的磚:“通風口加鐵網了?”
“加了雙層!”萬科從糧堆後探出頭,手裏還拎著隻吱哇亂叫的田鼠,“您看,這畜生想鑽網眼,卡得直翻白眼!”
身後的杜衡捧著賬冊念道:“今歲共收稅糧六千四百石,其中兩千石抵作軍餉,餘下的按《周官》舊法分儲——”
防潮:倉底墊三尺高的鬆木龍骨,鋪竹席再覆油布,稻穀堆成壟,中間插空心竹竿透氣。
防黴:每百石混一鬥生石灰,新糧入倉前必曝曬三日,咬一粒嘎嘣響才算幹透。
防火:水缸沿牆擺滿,沙袋堆成小山,更夫每夜三查火燭——抓到煙頭的罰去掏一個月糞坑。
周桐抓起把穀子揚了揚,聽著嘩啦啦的脆響點頭:“曬得不錯。”突然瞥見角落幾個麻袋,臉色一沉,“這堆怎麽結塊了?”
小桃竄出來舉手:“是北坡村的!他們裏正非說陰幹也行,結果……”
“嗬,陰幹?”周桐掰開一塊發綠的黴糧,碾出絲狀菌斑,“告訴那老頭,要麽補交三成糧,要麽明年全村領黴米煮粥——自己選!”
糧政無小事,一粒黴糧能爛一倉。)
夜深人靜時,周桐帶著徐巧摸進祠堂地窖。火把照亮幾十口陶缸,缸口蠟封上還按著血指印。
“賬麵上六千石,實際藏了八百石備荒。”周桐敲了敲缸壁,“位置隻告訴你們倆——杜衡記賬用暗碼,小桃管鑰匙。”
徐巧突然按住他手腕:“那三缸為什麽單獨標記?”
“聰明。”周桐咧嘴一笑,“那是‘種糧’,摻了砒霜的——誰敢動,毒不死也得脫層皮!”
徐巧望著那幾缸摻了砒霜的種糧,眉頭微蹙:“桐哥哥,這樣……會不會太狠了些?”
周桐搖頭,指尖輕輕敲了敲陶缸,發出沉悶的聲響:“巧兒,這些防的不是咱們桃城的百姓。”
他目光沉了沉,低聲道,“去年北邊鬧饑荒,流民易子而食的事還少嗎?若是餓紅了眼的外來人闖進來,這一倉糧食就是催命符。”
他抓起一把稻穀,任由金黃的穀粒從指縫間滑落:“咱們的人能吃飽,自然不會犯險。但亂世裏,糧比命重——這些手段,防的是萬一。”
徐巧沉默片刻,輕歎一聲:“是我婦人之仁了。”
周桐笑著捏了捏她的指尖:“不是仁不仁的事。秋收是百姓一年的指望,若因儲糧不當出了紕漏——”他眯起眼,“黴了糧,餓死人;著了火,燒幹淨;遭了賊,亂民心。哪一樁都不是小事。”
糧倉穩,民心才穩。)
小桃踮腳給最後一扇倉門掛上銅鎖,轉頭眨巴著眼:“少爺,封完倉還要做什麽呀?”
周桐從袖中抽出一卷黃麻紙,朗聲道:“聽好了——封倉之後,五日內需做完三件事!”
每日早晚各查一次倉頂瓦縫,防雀鳥啄洞;
牆角水缸每日換清水,既防火又驗毒若有人投毒,魚先死);
更夫敲梆時不光數時辰,還得聽倉內回聲——糧堆若塌,聲響發悶。
他從手裏出兩本賬——明賬記“六千四百石”送州府備案,暗賬記“七千二百石”藏於縣衙密格;
每倉分“上中下”三層抽樣,穀堆插三根空心竹竿,每隔十日抽檢底層是否返潮。
殺一頭黑毛豬祭倉神,豬血塗倉門四角驅邪;
這個是沒辦法的,封建迷信的社會隻有這樣才能籠絡民心。
全衙上下吃頓“封倉飯”,席上必有新米蒸的“倉團”——糯米包紅豆餡,寓意“紅火飽滿”。
小桃聽得兩眼放光,聽到最後一句時直接蹦起來:“好耶!吃席啦!”
翌日傍晚的縣衙後院支起八仙桌,老王掄著鐵勺在臨時灶台前翻炒,栗子燒雞的香氣混著新米蒸騰的甜味飄滿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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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別搶!按《周禮》坐席——”周桐敲著碗邊喊,“衙役一桌,書吏一桌,女眷跟我坐主桌!”
小桃早竄到蒸籠前偷捏了個倉團,燙得直吹手指:“嘶——好甜!紅豆沙裏還摻了桂花蜜!”
徐巧笑著遞過涼茶:“慢些吃,沒人和你搶。”轉頭卻見周桐偷偷往懷裏塞了兩個團子,頓時挑眉,“嗯?”
“給傷員留的……”周桐訕笑,“小十三換藥不能動,總得嚐個鮮。”
正說著,杜衡突然舉著賬本站起來:“稟大人,今年各鄉餘糧統計畢——”他清了清嗓子,“按舊例,明日開‘借糧市’,利息定多少?”
周桐啃著雞腿含糊道:“豐年三成,荒年免息——今年嘛……”他瞥見窗外沉甸甸的稻穗影子,“兩成吧,讓利一成謝天公作美。”
糧政的精髓,在於讓百姓既念你的好,又不敢欠你的賬。)
火光映著眾人油汪汪的嘴角,不知誰起了頭,忽然唱起古老的《倉廩歌》:
> “九月築場圃喲——
> 十月納禾稼!
> 黍稷重穋嘿——
> 官府不開枷!”
歌聲飄過糧倉的朱紅封條,驚起簷下一群麻雀。周桐仰頭喝盡杯中濁酒,終於是要忙完了。
酒過三巡,衙役們東倒西歪地癱在條凳上。趙德柱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拍著桌子喊:“老爺!這桌椅就擺院裏別收了!橫豎過幾天還得吃您和夫人的喜酒!”
眾人哄笑著起哄:“就是!收來收去多麻煩!”
周桐拎著酒壺站起來,靴尖踢了踢桌腿:“就這幾張破桌子哪夠?”他大手一揮,“等正日子到了,從縣衙門口到周宅,咱們擺一條長街宴!桃城百姓誰愛來都成——”
話音未落,滿院炸開歡呼。老王醉醺醺地舉起醋壇子當酒杯:“少爺大氣!老奴這就去訂三百斤豬肉!”
小桃蹦到凳子上尖叫:“我要吃李記的蜜漬梅子!堆成山那麽高!”
笑聲中,萬科突然掏出一卷竹簡:“大人!這是軍營弟兄們湊的禮單——”
周桐接過一看,額角青筋直跳:“石雕駿馬一對?重一噸?你們當我要開陵寢啊?!”
滿院噴酒聲此起彼伏。趙德柱紅著臉辯解:“那不是…顯得氣派嘛!石料都從鈺門關運來了……”
“運回去!”周桐把竹簡拍在他胸口,“傳我的話——凡來賀喜者,帶把自家種的蔥都算重禮!”見眾人要爭辯,他忽然壓低聲音,“若實在想送……”
所有人豎起耳朵。
“北坡村不是新打了井嗎?”周桐眨眨眼,“去幫孤老戶挑滿水缸,比送什麽都強。”
喜事要熱鬧,但絕不能成百姓負擔。)
徐巧紅著臉拽周桐衣袖:“你少喝些…”
“最後一杯!”周桐高舉粗陶碗,清亮茶湯映著月光——方才早被徐巧偷偷換成了醒酒茶,“今日以茶代酒,敬三件事——”
一敬天地風調雨順,
二敬百姓倉廩豐足,
三敬…
他忽然轉身,在徐巧驚愕的目光中將茶碗與她手中的輕輕一碰:
“三敬你我,白頭偕老。”
夜風驟靜。不知哪個機靈鬼突然喊:“交杯酒!交杯酒!”
小桃把兩人胳膊往一塊兒繞:“現在練練!省得洞房夜手抖!”
哄鬧聲驚飛滿樹麻雀。周桐仰頭飲盡殘茶時想:
這丫頭最近…是不是該加抄《女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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