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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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掙紮著爬起來,指著南霽風的鼻子,字字泣血:“你為了贏,為了你的戰功,把我們家老頭子的話當耳旁風!現在他死了,你滿意了?你的火障燒了南靈軍,也燒死了我們家老頭子!你還我夫君!你還我夫君啊!”
老婦人撲上來,要去撕打南霽風,卻被聞訊趕來的阿弗攔住。
“夫人!不可對王爺無禮!”阿弗的聲音帶著急意,卻不敢用力推她。
李夫人哭得渾身發抖,“我夫君都被他害死了,我跟他講什麽禮!南霽風,你這個劊子手!你根本不配當這個王爺!你連自己的將士都護不住,你……”
“夫人。”南霽風打斷她,聲音裏聽不出情緒,卻讓空氣都凝固了幾分,“李將軍的遺體,本王會奏請皇上,以國禮安葬。他的撫恤金,本王私人再加三倍,由官府按月送到府上,保你後半生無憂。”
“我不要你的撫恤金!我不要國禮安葬!”李夫人猛地甩開阿弗的手,抓起棺前的一個白燭台,就要往南霽風身上砸,“我隻要我的夫君!你把他還給我!”
燭台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南霽風沒有躲。眼看就要砸到他身上時,卻被慕容旭伸手攔住。燭台落在地上,燭火熄滅,濺起一片蠟油。
“哥!”慕容旭急道,“我們先走吧,等夫人冷靜些再來。”
南霽風看著地上的蠟油,又看了看趴在棺沿上痛哭的老婦人,眼底的疲憊更重了。
他彎腰,從懷裏掏出一枚玉佩,玉佩是暖白色的羊脂玉,上麵刻著一個“霖”字,是去年李冠霖六十大壽時,他特意讓人琢的。
“這是李將軍的東西。”他把玉佩放在棺前的供桌上,聲音輕得像歎息,“本王……會給臨城一個交代,給李將軍一個交代。”
說完,他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時,身後傳來李夫人沙啞的詛咒:“南霽風,你會遭報應的!你害死這麽多弟兄,你永遠也守不住臨城!”
他的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玄色的披風消失在門外的風雪裏。
馬車駛回營地時,雪下得更大了。南霽風坐在車裏,閉目靠在車壁上,耳邊似乎還回蕩著李夫人的哭聲和詛咒。
他想起黑風口犧牲的三十七人,想起狼牙關墜崖的十二人,想起昨夜死去的一萬七千弟兄,還有李冠霖那雙永遠閉不上的眼睛。
這些人,都是因他而死。
“哥,”慕容旭坐在對麵,猶豫了許久,才低聲道,“剛才李夫人的話,你別往心裏去。她隻是太傷心了。”
南霽風睜開眼,眼底一片空洞。“她沒說錯。”他聲音很輕,“是本王算計不周,是本王……太急了。”
他急著要贏,急著要證明自己,急著要讓那個人看看,他南霽風不是隻會躲在北境的懦夫。可到頭來,贏了一座殘破的城,卻輸了這麽多弟兄的命。
馬車在中軍帳前停下。南霽風剛下車,就見一名斥候跪在雪地裏,渾身凍得發紫,手裏舉著一封密信。
“王爺!京城來的急信!”
中軍帳內的炭火明明滅滅,映得南霽風的臉忽明忽暗。他捏著那封來自京城的密信,指腹幾乎要嵌進粗糙的紙頁裏,墨跡在掌心洇開一小片灰黑,像極了臨城巷戰裏凝固的血。
“念。”他聲音發沉,像是從凍了三尺的冰窖裏撈出來的,每個字都帶著寒氣。
慕容旭接過信紙時,指尖都在發顫。信紙邊緣被風雪浸得發皺,上麵的字跡卻淩厲如刀,一筆一劃都透著京城的威壓——
“北境戰局遷延日久,勞民傷財。朕知皇弟辛苦,然臨城乃北辰門戶,斷不可落於南靈之手。限你七日內收複失地,蕩平狼山餘孽,否則以通敵論處。另,國庫空虛,冬衣糧草暫難調撥,望你就地取材,體恤君父不易。”
最後那句“體恤君父不易”,墨跡濃得像要滴下來,帶著一種近乎嘲諷的溫和。
慕容旭念到末尾,聲音都劈了調,手裏的信紙嘩啦啦作響:“哥,這簡直是強人所難!七日內收複失地?我們現在連糧草都快斷了,怎麽打?還有那‘就地取材’,臨城百姓早就被戰火折騰得家徒四壁,難道要我們去搶嗎?”
南霽風沒說話,隻是從懷裏摸出個火折子,“嗤”地一聲點燃。火苗舔舐著信紙邊緣,將那行“以通敵論處”燒得蜷曲焦黑。
他看著灰燼在掌心簌簌落下,像極了狼牙關墜崖的士兵散落在雪地裏的骨殖,心頭那點殘存的暖意,瞬間被燒得幹幹淨淨。
“君父不易?”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笑聲裏裹著冰碴子,“他在暖閣裏摟著新納的貴妃時,可曾想過黑風口凍裂的手指?他對著金鑾殿上的奏章發脾氣時,可曾數過狼牙關下有多少具無人收殮的屍身?”
慕容旭嚇得連忙跪下去:“哥!慎言!”
帳外的風雪不知何時大了起來,卷著哨音撞在帳布上,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有無數冤魂在哭。南霽風將掌心的灰燼抖落在地,抬頭看向帳頂那處結著冰碴的破洞——昨夜巡營時被流矢劃破的,至今沒來得及補。寒風從洞裏鑽進來,吹得燭火猛地矮下去,差點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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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弗。”他揚聲喚道。
帳簾被掀開,阿弗頂著一身雪跑進來,甲胄上的冰珠落了一地:“王爺。”
“去賬房取三百兩銀子,送到李府。”南霽風望著帳外漫天飛雪,聲音平靜得可怕,“告訴李夫人,就說是……本王賠給她的藥錢。”
阿弗愣了愣,隨即躬身應道:“是。”他轉身要走,又被南霽風叫住。
“再讓軍需官清點庫房,把所有能吃的、能穿的都統計清楚,哪怕是發黴的糧草、打了補丁的氈毯,都算上。”
“王爺,庫房裏剩下的……”阿弗麵露難色,“除了二十石凍硬的糙米,就隻有三車醃菜了,氈毯統共不到百條,還都是漏風的。”
南霽風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隻剩下一片冰原:“統計清楚就行,不必多言。”
阿弗退出去後,慕容旭才敢從地上站起來,膝蓋在凍土上跪得發麻。他看著南霽風背影,忽然覺得這位一向挺拔的兄長,肩膀好像垮了些,玄色披風上落的雪,竟沒來得及撣去。
“哥,皇上這是……這是想逼死我們啊。”慕容旭聲音發顫,“七日內收複失地,還要就地取材,他明知道臨城已是座空城,明知道南靈軍就在狼山餘脈休整……”
“他不是不知道。”南霽風打斷他,指尖在沙盤上的“狼山餘脈”幾個字上重重一點,那裏的沙粒被按出個深窩,“他是故意的。”
故意用七日期限逼他拚命,故意斷了糧草讓他難上加難,故意把“通敵論處”這頂帽子懸在他頭頂——京城那位躺在病榻上的李太後,怕是早就被那些皇子攪得沒了神智,這封信,指不定是誰的手筆。
若是反抗,母妃怕是也有危險。
太子黨想借南靈軍的刀除掉他這個手握兵權的皇叔,巴不得他在北境慘敗,好趁機奪走他的兵權。至於那位李太後,或許正隔著千裏風雪,盤算著如何用他的屍骨,穩固自己搖搖欲墜的江山。
“那我們怎麽辦?”慕容旭急得直跺腳,“難不成真要帶著弟兄們去搶百姓?”
南霽風沒說話,隻是從案上拿起那枚刻著櫻花的木牌,指腹一遍遍摩挲著牌麵上的紋路。木牌邊緣被磨得光滑,卻依舊硌得掌心生疼,像極了那年在北垣城,秋沐追著他要糖吃時,踩在他靴麵上的力道。
那時的雪也像這樣大,她裹著件大紅的鬥篷,像個滾圓的小團子,仰著臉朝他伸手:“阿姬,我聽聞南邊的麥芽糖是甜的,你什麽時候帶我去嚐嚐?”
他那時正說了……
她卻不依不饒,拽著他的披風下擺晃啊晃:“那你刻個糖給我嘛,就像刻櫻花那樣,刻個麥芽糖的樣子。”
……
“哥?”慕容旭的聲音將他從恍惚中拽回來。
南霽風猛地回神,才發現木牌被攥得發燙,指腹上竟蹭了些木屑。他將木牌揣回懷裏,壓在貼心口的位置,那裏的溫度似乎能焐熱這塊冰涼的木頭。
“備馬。”他起身時,玄色披風掃過案幾,帶倒了那隻裝著殘酒的陶碗,酒水潑在沙盤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漬,“去臨城廢墟看看。”
“去那做什麽?”慕容旭不解,“那裏除了斷壁殘垣,什麽都沒有了。”
“去看看‘就地取材’,能取到什麽。”南霽風的聲音沒有起伏,卻讓慕容旭打了個寒噤。
臨城的廢墟比想象中更慘。
東門的火雖然滅了,卻留下一片焦黑的斷壁,梁柱燒得隻剩半截,像隻伸向天空的枯骨手。街道上積著半尺厚的雪,雪底下埋著不知是誰的斷矛,或是半截甲胄,偶爾有野狗從瓦礫堆裏鑽出來,叼著塊凍硬的肉骨頭,見了人就齜牙咧嘴地跑開。
南霽風勒住馬韁,看著那座被燒得隻剩框架的糧倉——楚鑠縱的火,燒了北辰軍半個月的口糧,也燒了臨城最後一點生氣。
糧倉門口還躺著幾具凍僵的屍體,看衣著是北辰的新兵,大概是昨夜沒來得及撤出火場,被活活燒死的,焦黑的手指還保持著扒門的姿勢。
“王爺,那邊有戶人家亮著燈。”阿弗指著街角一間半塌的茅屋。
南霽風策馬過去,才發現那盞燈是用破碗裝著的油燈,豆大的火苗在寒風裏瑟瑟發抖。茅屋的門虛掩著,他推開門時,一股濃重的草藥味混著黴味撲麵而來。
屋裏隻有一張破炕,炕上鋪著層幹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正給個約莫七八歲的孩子喂藥。孩子小臉凍得發紫,嘴唇幹裂,咳嗽起來像隻破風箱,每咳一聲,老婦人的手就抖一下。
見有人進來,老婦人慌忙將孩子往懷裏護,渾濁的眼睛裏滿是驚懼:“官爺……我們家真的沒糧了,昨日那點糙米,都給孩子熬藥了……”
南霽風沒說話,隻是朝阿弗遞了個眼色。阿弗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放在炕邊的矮凳上——是他們從營裏帶來的兩塊幹糧。
“我們不是來搶東西的。”南霽風的聲音放得很輕,目光落在孩子凍裂的腳踝上,那裏連雙像樣的鞋都沒有,隻裹著層破布,“孩子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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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人愣了愣,見他們確實沒帶兵器,才哆哆嗦嗦道:“咳疾……燒了三天了,沒錢請大夫,隻能找點草藥熬著……”她抹了把淚,“這城裏的大夫,不是死了就是跑了,剩下的藥鋪也被搶空了,能找到這點草藥,還是托了街坊的福……”
南霽風的目光掃過牆角那堆枯黑的草藥,認出是治風寒的紫蘇,可這點藥量,對付普通感冒都勉強,更別說孩子這燒得滿臉通紅的樣子。
“阿弗,”他轉身往外走,“去營裏把軍醫叫來,再帶兩床氈毯和半袋糙米。”
“王爺!”阿弗急了,“營裏的氈毯本就不夠,糙米也……”
“去。”南霽風的聲音不容置疑。
老婦人看著他們的背影,手裏還攥著那包幹糧,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朝著門口的方向磕了個頭:“多謝官爺……多謝官爺……”
走出茅屋時,雪又大了些。慕容旭跟在南霽風身後,忍不住道:“哥,我們自己都快斷糧了,還分糧給百姓,這不是……”
“你想讓弟兄們對著這樣的百姓拔刀嗎?”南霽風打斷他,聲音冷得像冰,“這就是北武帝說的‘就地取材’?從這些連孩子都養不活的人手裏搶糧?”
慕容旭被問得啞口無言,隻能低下頭看著馬蹄下的雪,雪地裏不知是誰的血跡,被凍成了暗紅色,像塊醜陋的疤。
他們又走了幾條街,看到的景象大同小異——要麽是空無一人的破屋,要麽是蜷縮在角落裏等死的百姓。有個瞎眼的老漢坐在自家門檻上,懷裏抱著件小小的棉襖,嘴裏反複念叨著“囡囡別怕,娘給你做新棉襖了”,可那棉襖上全是血漬,顯然穿它的人已經不在了。
南霽風站在街角,望著這座死寂的城,忽然明白了李冠霖為什麽守了三十年。
不是為了那座冰冷的城牆,也不是為了京城的封賞,而是為了這些在雪地裏掙紮求生的人。他們或許懦弱,或許貧窮,卻在這片土地上生息了一輩又一輩,把臨城當成了根。
可他呢?他為了什麽守在這裏?為了那個遙不可及的皇位?為了一句虛無縹緲的“蕩平南靈”?還是為了……那個可能永遠不會記起他的人?
“哥,前麵好像有動靜。”阿弗忽然壓低聲音,按住了腰間的刀。
南霽風抬頭望去,隻見巷子盡頭的瓦礫堆裏,有個黑影在動。他策馬過去,才發現是個約莫十歲的少年,正用根生鏽的鐵釺,撬著塊凍在地上的肉——看那樣子,像是塊馬肉,早就凍得硬邦邦的,上麵還沾著雪。
少年見了他們,嚇得把鐵釺一扔就要跑,卻被南霽風的馬攔住了去路。
他抱著頭蹲在地上,渾身抖得像篩糠:“別殺我……我娘快餓死了,我就撿塊肉……”
南霽風翻身下馬,走到少年麵前,才發現他的手被鐵釺磨得全是血泡,凍裂的口子上結著黑痂。“這肉哪來的?”
少年怯生生地指了指巷子深處:“那邊……有好多死馬,是前兩天打仗留下的……”
南霽風順著他指的方向走去,果然看到十幾匹戰馬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雪地裏,有的被箭射穿了喉嚨,有的肚子被剖開,顯然是被人動過。天寒地凍,屍體倒沒腐爛,隻是凍得像塊冰,肉硬得能當武器。
“弟兄們這幾日,就靠這個果腹。”南霽風的聲音很輕,卻讓慕容旭和阿弗的臉都白了。
戰馬是士兵的兄弟,不到萬不得已,誰會吃馬肉?更何況是凍了好幾天、可能已經變質的馬肉。可眼下,這竟成了他們唯一能找到的“食材”。
“哥,我們不能吃這個!”慕容旭急道,“會吃壞肚子的!傷兵本來就虛弱,要是再……”
“那你說,吃什麽?”南霽風看著他,眼底沒有任何情緒,“吃百姓手裏那點救命的糙米?還是喝雪水填肚子?”
慕容旭被問得啞口無言,隻能看著那些凍硬的馬屍,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南霽風轉身對阿弗道:“讓夥夫營過來處理一下,挑還能吃的肉割下來,用雪水反複煮過再給弟兄們吃。告訴他們,這是本王的命令。”
“王爺……”阿弗的聲音帶著哽咽。
“去。”
阿弗領命而去後,南霽風又看向那個還蹲在地上的少年,從懷裏掏出個碎銀子,放在他手裏:“把馬肉埋了吧,帶點幹淨的雪回去,給你娘煮點熱水。”
少年捏著那塊銀子,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朝著南霽風磕了個頭,抱著銀子踉踉蹌蹌地跑了。
風雪裏,隻剩下南霽風和慕容旭站在那些馬屍旁。雪落在他們的肩頭,很快就積了薄薄一層,像兩尊沉默的石像。
“七日內收複失地……”慕容旭喃喃道,“哥,我們真的要打嗎?就憑著這些吃馬肉的弟兄,去跟南靈軍拚命?”
南霽風沒說話,隻是抬頭望向狼山餘脈的方向。那裏的山巒被白雪覆蓋,像道沉默的屏障,秋沐和她的部隊,就在那道屏障後麵。
她知道京城給了他七日期限嗎?知道他現在連糧草都斷了嗎?知道他被逼到了絕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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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知道……她會來嗎?像從前那樣,偷偷摸摸地跑到他帳裏,塞給他半塊偷來的餅,說“南霽風,我幫你想辦法”?
還是會站在狼山的山頭上,冷眼看著他困死在臨城,像看一個無關緊要的敵人?
朔方城的傷兵營設在城北的廢棄糧倉裏,往日囤積糧草的地方,此刻堆滿了鋪著幹草的木板床,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與草藥味,混雜著雪天特有的濕冷氣息,壓得人胸口發悶。
秋沐掀開厚重的棉布簾時,一股寒風卷著雪沫子灌了進來,吹得燭火猛地晃了晃。
守在門口的親兵見是她,連忙抱拳行禮,聲音壓得極低:“公主。”
她點了點頭,將身上的披風緊了緊,露出裏麵素色的布裙——為了方便處理傷口,她特意換下了繁複的宮裝。
指尖剛觸到布簾內側的冰碴,就聽見帳內傳來一陣壓抑的痛呼,緊接著是軍醫無奈的歎息:“忍著點,這箭簇上的鏽得刮幹淨……”
秋沐放輕腳步走進去。糧倉的梁柱上掛著幾盞油燈,昏黃的光線下,能看到一張張痛苦的臉。有的士兵斷了胳膊,白色的繃帶被血浸透了大半;有的腿上中了箭,箭頭深陷在骨頭上,軍醫正拿著小鋸子小心翼翼地切割箭杆。
最裏麵那張床上,一個年輕的士兵半邊臉被燒傷,皮膚皺成了焦黑的硬塊,每喘一口氣都像是在抽風箱,旁邊的小卒子正用勺子給他喂水,水滴在他幹裂的嘴唇上,很快就結成了細冰。
“公主?”負責傷兵營的老軍醫見她進來,連忙放下手裏的鑷子,躬身行禮,“您怎麽來了?這裏晦氣,當心染了病氣。”
“我來看看弟兄們。”秋沐的目光掃過那些或躺或坐的士兵,聲音放得很柔,“傷勢如何?藥材還夠用嗎?”
老軍醫歎了口氣:“皮肉傷還好說,就是這凍傷和箭傷難治。尤其是城北陷阱裏帶回來的弟兄,鐵刺上淬了毒,傷口都發黑了,已經……已經去了七個了。”他抹了把臉,“金瘡藥剩得不多了,治凍傷的草藥也快見底,剛才還讓藥童去庫房再找找……”
秋沐點點頭,走到最近的一張床前。床上躺著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兵,右腿不自然地扭曲著,褲腿被血黏在皮膚上,隱隱能看到骨頭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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