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拜訪總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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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門外衛兵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書房內窸窣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當袁世凱吩咐衛兵去“請”前清攝政王爺載灃的話音落下,伏案批注公文的幕僚們筆尖同時懸停,墨跡在宣紙上暈染成深色圓點。
為首的戴圓框眼鏡的秘書總長梁士詒悠然地起身向袁世凱走來,長袍衣角掃翻過靠椅。
以秘書總長為首的一眾人紛紛彎腰拱手。
"都下去吧。"袁世凱的聲音裹著喉間的震顫,指節叩擊扶手的節奏陡然加快。
思慮等下會見載灃的情形。
幕僚們紛紛將桌案及手中文書收拾進各自的隨身皮包中。
秘書總長梁士詒,見眾人收拾完畢。便向袁世凱說道,“大總統,我等就先行離開,在隔壁房間等候,我等也一同聽聽這位王爺有什麽想法?”
坐在首位的袁世凱,微微點頭,以示同意。
眾人依次陸續出了仁居堂。
關門時發出的吱呀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銅環扣鎖閉合的瞬間,仿佛將整個書房的人與外界徹底割裂。
唯有袁世凱一人在書房內等待。
會客室的自鳴鍾第三次敲響時,載灃手中的青瓷茶盞已換過第三回。
滾燙的碧螺春在盞中打著旋,映出載灃青灰的眼袋和微微顫抖的指尖。
窗外的晚霞早已褪成墨色,廊下衛兵的換崗聲透過雕花槅扇傳來,驚得他下意識挺直佝僂的脊背,卻又在意識到無人注視後,緩緩塌回太師椅裏。
茶涼了又續,瓷碟裏堆疊的茶漬一圈圈暈開,像極了紫禁城裏那口枯井的年輪。
當腹中的茶水下墜,載灃不得不扶著雕花桌案起身,在小廝服侍下著穿過回廊出恭。
微風卷起長袍下擺,石板路上拖著歪斜的影子,載灃恍惚間竟與半年前倉皇辭政時的身影重疊。
隻是如今連隨身太監都沒了,唯有守門衛兵漠然注視著前朝王爺小步急趨的背影。
載灃歸座時茶盞裏又添了新水,蒸騰的熱氣模糊了自己的雙眼,像是看不定未來的道路。
如此焦急等待仰人鼻息,那又如何呢?此一時彼一時,隻有等待與總統會晤開創皇室新局麵。
載灃摩挲著袖口褪色的滾邊,想起昨日福晉苦勸他莫要蹚這渾水,喉間泛起一絲苦笑。
載灃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提醒自己今時不同往日,那柄曾執掌朝政的攝政王印,早化作一方死物。
自鳴鍾第四次報時,遠處傳來靴跟叩地的脆響。
載灃猛然起身,袍角掃翻了茶盞,深褐色的茶水在波斯地毯上蜿蜒,像極了那年隆裕太後蓋上退位詔書時,他滴落的那些渾濁老淚。
拿起青瓷茶盞將落未落之際,載灃消瘦的手指懸在半空。
回廊外由遠及近的皮靴聲刺破死寂,驚得載灃猛然起身,錦緞馬褂的盤扣刮過桌角,碰得案上青銅香爐叮當作響。
侍立一旁的小廝慌忙趨前,粗糲的手掌在綢緞衣料上快速撫平褶皺,卻怎麽也壓不住載灃微微激動發顫的肩膀。
簷角銅鈴突然叮咚亂響,載灃望著落地長窗外晃動的剪影,喉結上下滾動。
半年前在軍機處聽政時,載灃也曾這般聽著宮人疾走的腳步聲,隻是那時廊下傳來的是"王爺萬安"的請安聲,而今隻剩靴跟叩擊青磚的冷硬回響。
小廝急忙為載灃扶正貓眼兒瓜皮帽。
腳步聲在雕花槅門前戛然而止。
載灃下意識挺直佝僂的脊背,卻又在看清來人隻是傳訊衛兵時,泄了氣般微微塌肩。
小廝鬆了口氣,剛要退下,忽聽得更遠處傳來熟悉的軍靴聲——這回是沉穩的三連擊,震得廊下燈籠都跟著輕晃。
載灃喉間溢出一聲短促的抽氣,任由小廝將褶皺的衣襟反複撫平,指甲卻深深掐進掌心,在月白袖口洇出深色汗漬。
雕花槅門在吱呀聲中洞開,微風挾著槐花香灌進會客室內。身著月白色長衫馬褂的中年文人垂手而入。
"王爺萬安。"文人秘書長揖至地,袖口繡著的竹葉暗紋掃過波斯地毯。
"袁大總統政務終了,特命在下恭請王爺移駕書房一敘。"
秘書聲線清朗如擊磬,卻在抬頭時露出謙卑的笑意,鏡片後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載灃緊繃的下頜線與指節發白的手背。
載灃喉結動了動,從前臣子們俯身叩拜的記憶突然翻湧,如今隻輪到自己等候別人召見。
"有勞先生引路。"沙啞的嗓音裏摻著砂礫。
仁居堂內,袁世凱身著筆挺的灰色軍裝,軍刀佩於身側,端坐在寬大的書案之後。
他腰背挺直,微微後仰,整個人仿佛與背後的雕花座椅融為一體,散發著上位者的威嚴與自信。
金絲小圓眼鏡下,雙眼目光如電,透著洞察一切的銳利,嘴角微微上揚,似是期待著即將到來的會麵,又似是對這場會麵結果早已成竹在胸。
書案上擺放著精致的文房四寶,旁邊攤開的文件和軍事地圖彰顯著他對局勢的掌控。
袁世凱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扶手,發出沉悶的聲響,在寂靜的房間裏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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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下敲擊,都像是在宣告著他如今的權勢與地位。
袁世凱微微眯起雙眼,腦海中浮現出醇親王載灃的模樣,曾經那個高高在上、試圖將自己置於死地的清廷權貴,如今也不得不屈尊前來。
袁世凱輕哼一聲,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絲不屑。
袁世凱伸手從軍裝的上衣口袋拿出懷表,瞥了一眼時間,心中估算著載灃到來的時刻。
他期待著這場會麵,期待著在載灃麵前展現自己如今的權勢,更期待著這場權力的博弈,看曾經的對手在自己麵前會是怎樣的姿態。
袁世凱左手摩挲著軍刀的刀柄,冰冷的觸感讓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似是在等待著一場獵物自投羅網的好戲。
夕陽將總統府的漢白玉遊廊浸染成琥珀色,載灃踩著自己歪斜的影子,跟著文人秘書穿過九曲回廊。
雕花廊柱上的纏枝蓮紋斑駁陸離,簷角風鈴在穿堂風中叮咚作響,恍惚間竟與紫禁城的簷角銅鈴遙相呼應。
遊廊盡頭,朱漆大門上的鎏金門釘在夕陽中泛著冷光。
秘書將醇親王載灃領至仁居堂書房外。
文人秘書抬手輕叩門環,指節與門板相撞的聲響驚起槐樹上的鳥兒,撲棱棱的振翅聲驚碎一池漣漪。
秘書垂首立於門邊,躬身朗聲道:“大總統,醇親王爺到了。”
雕花銅環叩擊房門的聲響在暮色裏碎成細屑,秘書身後的載灃垂落在袖中的手指無意識蜷縮,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馬褂領口勒得脖頸發緊,金線滾邊在冷汗浸透下黏膩地貼著皮肉。
醇親王載灃望著門楣上“仁居堂”的匾額輪廓,以及側麵豎寫著“中華民國總統辦公處”。
恍惚看見幾年前軍機處那把懸在袁世凱頭頂的斬刀,此刻卻調轉鋒芒,將寒光盡數刺向自己。
門外傳來細微的腳步聲接著又是抬手輕叩的房門聲,袁世凱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聲音低沉而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進來。”
那聲音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讓人不寒而栗。
此刻的袁世凱,不再是那個曾在清廷麵前卑躬屈膝的臣子,而是這天下最有權勢的主宰,任何膽敢挑戰他權威的人,都將被碾碎在他的腳下。
“進來。”低沉的嗓音裹著熟悉的河南鄉音從房門內傳來。
載灃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想起從前怒斥袁世凱“跋扈專權”的場景突然在眼前閃過。
門軸轉動的吱呀聲中,載灃挺直脊背,深吸一口氣。
"王爺請。"秘書的聲音驚得載灃肩頭微顫。
推開房門的瞬間,夕陽下灰暗的冷光如潮水漫過門檻。
載灃卻在踏過門檻進入房間後。
被那案頭那尊鍍銀騎馬銅像刺痛了眼——隻見坐在書案之後,身著筆挺灰色軍裝,金絲小圓眼鏡在夕陽下泛著冷芒,赫然是意氣風發的袁世凱。
見到醇親王載灃進來,書案後的袁世凱仍保持著後仰的姿勢,金絲眼鏡下的眸光晦暗不明。
袁世凱的食指停在扶手上,懸而未落,似是在玩味這道通報的餘韻。
秘書將醇親王載灃帶至大廳,給袁世凱點頭示意,並說到,王爺已經到了,總統若無其他事宜吩咐,下屬這就告退。
良久,喉間溢出一聲輕不可聞的“嗯”,權作對於秘書的回應。
這簡短的動作裏,三分漫不經心裹著七分威壓,如同帝王揮袖間便決定臣子生死。
得到默許的秘書脊背繃成筆直的弧線,後退三步轉身時,衣料摩擦聲都刻意壓得極輕。
隨著秘書退出房門再度合攏,室內重歸寂靜,唯有袁世凱指節叩擊扶手的聲響重新響起,一下又一下,如同催命的鼓點,敲在載灃繃緊的神經上。
在房門閉合的刹那,銅環扣鎖發出輕響。
載灃喉結滾動,指甲幾乎要將掌心掐出血痕,卻強撐著向前跨出半步,雙手抱拳深深一揖:“袁大總統,別來無恙。”
載灃發出聲線微微發顫,混著馬褂綢緞摩擦的窸窣,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袁世凱緩緩起身,軍靴踏過波斯地毯悄無聲息,唯有腰間軍刀的金屬碰撞聲透著冷意。
袁世凱帶著金絲小圓眼鏡,扭頭看向載灃,仿佛將載灃窘迫的神情都收入眼底。
“王爺客氣了。”袁世凱抬手虛扶,指尖懸在載灃肘間三寸,似是客套又似是刻意保持距離。
“當年在軍機處,王爺與袁某長期共商國事,如今怎的如此生分?”
袁世凱話音未落,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載灃垂眸盯著袁世凱一身軍裝模樣,喉間發緊,強擠出一抹笑意:“自本王辭去攝政王之位後,已有半載未見。如今袁公執掌乾坤,榮登大位,本王貿然登門,叨擾了。”
袁世凱麵對載灃負手而立,目光如鷹隼般掃過載灃緊繃的下頜:“王爺這話說得生分了。”
袁世凱背在身後的手向前輕輕擺了擺。他扯動嘴角,笑意卻未達眼底:“無妨,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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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初立,千頭萬緒,軍政要務壓得人喘不過氣。”袁世凱轉身指著書案上疊放的文件。
“剛與幕僚們議完各省練兵的章程,就趕忙讓秘書請王爺進來。若是怠慢了,還望王爺海涵。”
說著,袁世凱繞開書案,軍靴踏在波斯地毯上帶起無聲的壓迫感。腰間軍刀隨著步伐輕晃,獸首吞口在光影裏張牙舞爪。
“王爺今日肯屈尊,倒讓這總統府蓬蓽生輝。”
袁世凱抬手虛引,金絲眼鏡後的眸光似笑非笑,“不知王爺此番前來,是想敘舊,還是......另有指教?”
袁世凱踱步至窗邊,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窗戶上浮雕。
袁世凱突然轉身,嘴角勾起一抹似嘲非嘲的弧度:“聽聞王爺卸甲後,整日在醇王府擺弄花草,連西洋來的玫瑰都能養得比拳頭還大。”
“倒是把當年在軍機處的雷霆手段,都換成了侍弄花花草草的閑情逸致?”
袁世凱緩步逼近醇親王載灃。“今日突然肯踏出王府,”聲音陡然壓低,裹著河南鄉音的尾調拖得綿長,“莫不是這些花花草草,終究解不了王爺的愁?”
袁世凱抬手虛引,徑直往側廳走去:“站著說話到底生分,王爺請。”話音未落,已率先邁出步子。
側廳內檀木八仙桌已備好明式圈椅,袁世凱伸手按住椅背,示意載灃上座,自己則在對麵落座,動作行雲流水卻暗含不容拒絕的氣勢。
兩名衛兵托著描金漆盤疾步而入,青瓷茶盞擱在桌上時輕響未落,袁世凱已端起茶碗,盞蓋刮過茶湯的聲音悠長:“這是雲南新貢的普洱,特意留著待客,王爺嚐嚐。”
說罷微抿一口,金絲眼鏡後的目光透過氤氳熱氣,將載灃局促的神色盡數收入眼底。
袁世凱將茶盞擱回青花盞托,瓷底與釉麵相觸發出清越的脆響。
袁世凱指尖摩挲著茶杯,金絲眼鏡後的目光似笑非笑:“聽說上月王爺輕車簡從,一路南下賞玩。蘇杭的煙雨、滬上的霓虹,可比北平的胡同熱鬧多了?”
“外頭風言風語可不少,說王爺這一趟,怕是想瞧瞧這共和天下的‘新氣象’?”
袁世凱身子前傾:“倒是讓袁某好奇——江南的民主之風,可吹得王爺舒心?”
載灃的手指死死攥著茶盞,溫熱的茶湯在瓷碗裏泛起細密漣漪,他強壓下喉間的幹澀,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意:“確如大總統所言,蘇杭的園林精巧別致,滬上的洋行鱗次櫛比。”
馬褂下的脊背早已滲出冷汗,黏膩的布料緊貼後背,“尤其是十裏洋場的霓虹徹夜不熄,有軌電車穿梭如織,倒真讓人……大開眼界。”
載灃抬眼望向袁世凱鏡片後的冷光,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繼續說著。
“茶館裏人人談論實業救國、民主共和,學生們街頭演講慷慨激昂,這般朝氣蓬勃的景象,確是北京少見的。”
載灃的指節因用力攥緊茶盞而泛白。
“滬上的酒店當真……與眾不同。”馬褂下擺隨著微微發顫的雙腿輕晃,金線蟒紋在光影裏扭曲成詭異的形狀。
“大理石砌成的旋轉樓梯直通天穹,水晶吊燈亮起時,恍若置身星海。”
載灃下意識回想起在上海酒店經曆。
“那些酒會舞會,男男女女摟著腰在大廳中央旋轉,西洋留聲機裏放著靡靡之音,袒胸露背的舞裙掠過地板,香檳塔堆得比人還高……”
話音戛然而止,載灃猛地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慌忙低頭抿茶,卻嗆得劇烈咳嗽起來,茶盞磕在盞托上發出一連串急促的脆響,驚得簷角風鈴都跟著亂顫。
袁世凱靠在圈椅上,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輕笑,金絲眼鏡後的目光似刀般打量著載灃。
他緩緩轉動著手中的茶盞,瓷與瓷相碰發出清脆聲響,打破了片刻的寂靜。
“如此甚好,甚好啊!”他拖長語調,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王爺既有閑情逸致領略江南風光,又何必困守醇王府,整日與花草相伴?”
袁世凱起身,軍靴踏在地麵發出沉重的聲響,緩步走到載灃身旁,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力道看似親昵,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壓迫感。
“如今這世道變了,共和的浪潮浩浩蕩蕩,”袁世凱俯身靠近,聲音低沉而有力,“王爺這樣的人物,若是隻躲在家裏擺弄花草,豈不是浪費了一身本事?外麵的天地廣闊得很,可別辜負了這大好時光。”
載灃僵直的脊背終於微微鬆懈,卻在靠上椅背的刹那又繃緊。
載灃望著袁世凱的身影,喉間發出一聲混著自嘲的歎息:“袁大總統說得是。”
“從前困在王府高牆裏,隻當天下還是老樣子,如今走出去才曉得這民國的錦繡繁華,當真如長江奔湧,浩浩湯湯。”
載灃忽然放下茶盞,帶著小心翼翼的說道:“載灃如今不過一介布衣,能見識這番盛景,也算不虛此生。”
載灃喉頭滾動,忽然壓低聲音道:“不瞞大總統,此番南下,結識了幾位滬上的銀行家、實業家。他們談起股份製、期貨交易,還有那紡紗廠、麵粉廠的經營之道……”他頓了頓,馬褂下的雙腿不自覺收緊,“載灃雖愚鈍,卻也瞧出其中門道——這實業興國,或許真是條利國利民的路子。”
載灃猛地抬頭,目光撞上袁世凱鏡片後的冷芒:“本王見此盛況,私下裏生了投資實業的念頭,不知大總統能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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