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霧鎖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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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如細絲般悄然浸潤,瘦西湖泛起一層帶著鐵鏽味的薄霧。謝明微靜靜地站在沈記綢緞莊前,指尖輕輕拂過鎏金招牌上那道細微的裂痕。
潮濕的空氣讓銅綠沾染在她的指腹,那股腥氣與邙山鐵礦的味道如出一轍,仿佛在訴說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抬頭望著簷角銅鈴下晃動的礦渣碎屑,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三日前沈硯舟折扇上那觸目驚心的血色礦脈圖
——原來,二十四橋洞深處隱匿的並非遊船畫舫,而是三皇子以官鹽鐵器精心澆鑄的弑君刀,這一發現讓她的心頭籠罩著一層沉重的陰霾。
“謝姑娘的銀鐲纏絲紋,倒像運河閘口的機括鎖芯。”沈硯舟的聲音在雨霧中悠然響起,帶著幾分難以捉摸的意味。
他身著月白錦袍,衣袂在青石板上的水窪間輕輕掃過,那襟前的璿璣繡在朦朧的雨霧中閃爍著冷冽的磷光,宛如暗夜中的鬼火。
他執傘的手腕微微傾斜,手中的竹骨折扇“哢嗒”一聲展開,瘦西湖的煙雨仿佛被賦予了生命,在扇麵上流動成一幅蜿蜒曲折的礦脈圖。
橋洞的倒影裏,隱隱約約藏著幾艘裹著漁網的貨船,似乎在暗示著什麽。謝明微下意識地後退半步,繡鞋不經意間碾碎了青苔下晶亮的鹽粒
——那是戶部賬冊上神秘失蹤的官鹽所特有的霜花,這一細節讓她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
“沈公子這手丹青,倒是比揚州八怪更懂‘藏鋒’之妙。”謝明微微微屈身,拾起石獅口中吐出的《河工誌》。
她的腕間銀針輕輕挑動書脊夾層,浸過熒粉的突厥文字在潮濕的空氣中扭曲著,竟拚出了瘦西湖底火藥庫的星位坐標,
而這一切,恰恰與母親沉船那夜的潮汐圖完美重合,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她的心頭。
沈硯舟的折扇忽然傾近,扇骨機關彈出半枚玉韘:“就像謝姑娘賑濟流民的仁心,不也在米粥裏種下了追蹤蠱?”
玉韘的紋路在雨中泛出血光,倒映出她三日前混入藥材的熒粉,此刻那些熒粉正在災民潰爛的傷口處泛著幽藍,仿佛是罪惡的印記。
申時的雷暴毫無征兆地劈開湖麵,原本平靜的湖麵瞬間掀起滔天巨浪。謝明微站在賑濟棚前分發著熱粥,狂風肆虐,將她的素紗襦裙吹得緊貼腰身,勾勒出她曼妙卻不失堅韌的身姿。
當一位老婦顫抖的指尖剛剛觸碰到陶碗底的鎏金碎片時,謝明微“驚慌失措”地打翻了粥碗,混著硝石的瓷片在泥水中翻滾,朝著沈硯舟的皂靴衝去。
“婆婆當心燙著!”她驚呼出聲,眼神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
沈硯舟俯身拾起碎片,就在那一刹那,一隻機關鳶從他的袖中振翅而出。鐵鑄的羽翼劃過一道寒光,掠過老婦懷中的硬饃,叼走的半塊幹糧在雨中顯形。
夾層的密信裹著戶部特供桑皮紙,上麵詳細記錄著工部侍郎與突厥可汗往來的鐵礦賬目,而此刻,這些字跡正被熒粉染成刺目的朱砂色,如同一份份罪證。
“姑娘這菩薩心腸,倒成了照妖鏡。”沈硯舟輕笑一聲,折扇輕輕掃過謝明微發間的步搖。
墜著的碎鏡片突然映出詔獄方向騰起的黑煙——那是她兩個時辰前“不慎”打翻的燭台引發的火災,此刻正引燃三皇子門客藏在刑具中的火藥引信,一場風暴即將席卷而來。
戌時的禦書房彌漫在龍涎香與血腥交織的詭異霧氣之中。謝明微跪在冰冷的鎏金地磚上,呈上的《治水策》已被雨水洇透,唯剩“瘦西湖”三字還勉強可辨。
她抬眸望著皇帝撫過奏折的指尖,心中暗自祈禱,袖中藥粉隨著身體的抽泣微微顫抖:“臣女見湖魚翻白……疑是地氣衝了紫微……”
混著沈記香灰的墨跡逐漸浮現出一幅星象圖,天璣位血色斑點正好對應三皇子的生辰。
就在這時,驚雷炸響,窗欞瞬間被劈碎,謝明微“惶恐”地撲向濺落的瓷片,染血的指尖在《璿璣圖》殘卷上拖出一道長長的痕跡——那道裂痕如同命運的指引,直直指向先帝陵寢的方向,那裏埋藏著解開謝家沉船案的關鍵證物。
“傳沈硯舟!”
太監尖利的通傳聲穿透厚重的雨幕,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謝明微正將瓷片尖角緊緊抵在掌心,沈硯舟已身著月白錦袍,挾著一身硝石味踏入殿內。
他腰間的鎏金香囊裂縫中滲出熒粉,與詔獄爆炸案的殘灰如出一轍,這一切都讓他顯得更加神秘莫測。
謝明微腕間銀鐲輕輕顫動,地磚下傳來機關轉動的沉悶響聲——二十年前父親埋在此處的謝氏金印,正在龍椅地基深處發出低沉的嗡鳴,仿佛在訴說著家族的冤屈。
子時的瘦西湖被鐵腥霧氣籠罩,謝明微的素紗襦裙輕輕掃過沈記貨船甲板。
當她的指尖觸碰到暗艙門上那栩栩如生的狼頭浮雕時,沈硯舟的折扇已悄然抵住她的後心:“姑娘可知這艙門機關,需用謝氏血脈方能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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艙門緩緩彈開的瞬間,一股迦南香混著熒粉的氣息撲麵而來。
二十四個檀木箱齊齊爆開,顯露出來的卻不是珍貴的揚州雲錦,而是裹著鹽霜的突厥鐵礦——晶亮的表麵浮著戶部官印,內裏卻嵌著三皇子私鑄的箭簇紋樣,這一意外的發現讓謝明微的眼神瞬間變得犀利無比。
“沈公子這出‘魚目混珠’,倒比揚州傀儡戲演得更為精妙。”她不動聲色地假意踉蹌,腕間銀絲迅速纏住貨架機關,磁粉悄無聲息地吸走了三塊礦石,每一個動作都透露出她的機智與果敢。
“就像姑娘借流民之手遞出的密信,不也引來了該來的人?”沈硯舟的話語中帶著深深的諷刺。
雷聲轟鳴至耳邊,謝明微袖中銀針彈射而出。當機關鳶撲滅火光的瞬間,她“慌亂”碰倒的燭台將蠟油潑向《河工誌》。
混著海鹽的液體在書頁間流淌,顯形的前朝密道圖與謝府沉船案的卷宗嚴絲合縫地拚接在一起——母親那支卡在運河暗礁的玉簫,此刻仿佛在地底深處發出嗚咽般的共鳴,為家族的遭遇哀悼。
五更天的詔獄彌漫著腐肉與熒粉交織的令人作嘔的惡臭。謝明微立在刑架前,看著奄奄一息的私鹽販子皮膚下浮現的突厥密文。她端起混著追蹤蠱的藥碗,指尖輕輕撫過犯人潰爛的唇角:“揚州神醫說此藥能鎮痛。”
當沈硯舟作為“證人”踏入牢房的那一刻,謝明微正跪在地上拾取濺落的瓷片。染血的碎刃倒映出他袍擺上晶亮的鹽粒——與瘦西湖底火藥引信上的殘留如出一轍,這一細節讓她對沈硯舟的懷疑更深了一層。
她腕間銀絲輕顫,地磚突然塌陷,前朝水牢裏鏽跡斑斑的謝氏金印破土而出,表麵纏著母親沉船那日斷裂的琴弦,仿佛在訴說著一段塵封的曆史。
“這場雨終究要衝開淤泥。”謝明微的銀鐲泛起冷光,映出沈硯舟青玉麵具上的裂痕。
當他指尖機關鎖扣住她咽喉的那一刻,地牢深處突然傳來運河波濤聲——二十口鐵箱浮出水麵,裹著油布的謝府案卷在鹽水中緩緩舒展,每一頁血字都如同利劍一般指向禦座之上那位所謂的“仁君”。
晨霧被爆炸聲無情地撕碎時,瘦西湖二十四橋已化作一片殘垣斷壁。謝明微靜靜地站在廢墟間,目光冷峻地注視著沈記貨船在熒粉烈焰中緩緩沉沒。
沈硯舟的機關鳶掠過湖麵,叼來的半卷族譜泛著詭異的血光——"沈"字旁添著朱砂批注的"謝氏滅門案",墨跡與當年刑部存檔的卷宗如出一轍,這無疑是對謝家命運的一種嘲諷。
“棋局終了時,執子人亦是盤中子。”謝明微緩緩碾碎掌心的鹽晶,看著熒粉在雨中凝成的輪廓。
當沈硯舟的折扇抵住她命門的那一刻,湖底突然升起二十尊青銅獸首——母親沉船前刻下的《璿璣圖》全卷緩緩展開,揭開了一個塵封已久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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