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交界處炸開第七道紫電，龍骨礁嶙峋的輪廓在雷光中宛如上古巨獸的獠牙。謝明微足尖輕點殘破的舵輪，玄色蟒袍被颶風撕扯成破碎的旌旗。
    十二盞青銅燈在桅杆頂端劇烈搖晃，燈油潑灑在銀絲上燃起幽藍火焰，將他纏繞在江懷硯刀柄的絲線映得如同星河倒懸。
    "江兄可知..."謝明微忽然輕笑，腕間銀絲割裂風雨，"令尊臨終前攥著半截斷箭，說的最後一句話..."他指尖輕彈，三滴金血順著絲線滑向刀鐔，"竟是讓硯兒莫要學謝家小兒。"
    江懷硯的刀鋒劈開迎麵巨浪，淬雪刃凝出的冰龍裹挾著鹹腥海霧。當龍首觸及謝明微衣袂時，他後頸朱雀紋突然迸出金芒，冰龍瞬時化作漫天水珠。
    數百顆懸浮的水珠映出璿璣陣全貌，每個陣眼都對應著江懷硯身上深淺不一的疤痕——左肩那道最深的箭傷正對天樞，腰腹的刀痕恰合搖光。
    "謝家小兒？"江懷硯踏浪而起，刀尖挑斷三根燃燒的銀絲。斷裂的絲線墜入漩渦，竟在沸騰的海麵烙出突闕文字"癡兒"。
    "你是謝明微？"他旋身斬落桅杆青銅燈，燈油潑灑處浮現江父筆跡：硯兒當誅蕭。
    謝明微咳著血沫躍上傾斜的主桅，金線繡的朱雀翎羽在雷光中簌簌顫動。他抬手抹去唇邊血漬，指腹在桅杆刻痕處輕輕摩挲——那是二十年前江父率水師追擊時留下的刀痕。
    "令尊當年在此處與我論陣..."他屈指彈在刀痕缺口，古銅色桅杆突然層層剝落，露出內裏暗藏的青銅星軌，"說璿璣陣需至剛至柔之氣同存，正如..."
    "錚！"
    淬雪刃釘入星軌縫隙，刀身震顫發出的龍吟吞沒未盡之言。江懷硯單膝跪在桅杆斷裂處，玄色勁裝被海浪浸透：
    "正如你滿口謊言卻偏要扮作赤誠？"他猛然拔刀，帶起的青銅碎屑在空中凝成北鬥陣圖，"這星軌走向與三皇子書房暗閣的機關如出一轍。"
    驚雷在此刻劈中殘存的船帆，燃燒的錦帛飄落海麵，竟拚出半幅東海布防圖。謝明微廣袖翻卷掃開灰燼，腕間銀絲突然繃直：
    "江兄且看！"絲線牽引著燃燒的桅杆砸向漩渦中心，爆開的浪花中升起十二尊青銅人俑——每尊人俑手中的長戟，都刻著江家軍覆滅當夜的火流星標記。
    海浪突然逆流，璿璣陣圖在水幕中急速旋轉。謝明微踩著人俑頭顱逼近，蟒袍下擺掃過江懷硯的刀背：
    "令尊真正想說的是..."他染血的手指突然按在對方心口舊傷處，"莫要學我這般，把活人煉成陣眼。"
    三百步外的暗礁突然炸裂，浮出海麵的冰棺中封存著江父遺體。當看到父親手中緊握的斷箭刻著"蕭"字時，江懷硯的刀鋒第一次出現偏差——淬雪刃擦著謝明微咽喉掠過，斬落他半截銀發。
    "這一刀..."謝明微撚著斷發低笑，發絲在璿璣陣圖中燃成金色灰燼，"比當年在赤狼穀慢了整整三息。你舍不得呀."
    颶風卷起三百戰旗，赤狼部聖女的彎刀劈開暗艙。十二具青銅蛟龍破水而出，龍睛嵌著的磁石竟與江懷硯刀柄玉玨同源。謝明微的銀絲在颶風中織成星網，每處節點都綴著朱雀翎。
    "璿璣陣真正的陣眼..."他忽然扯開胸前紗布，金紋在雷光中如活物遊走，"是令堂的遺骨。"
    江懷硯的刀鋒首次偏離要害，斬斷謝明微腰間玉帶。墜落的青銅虎符在海麵炸開漩渦，露出海底冰棺——棺中女子手中的斷刃，正刻著江母的閨名。
    "三年前你在此處斬我替身時，可曾聽見冰層下的劍鳴？"謝明微踩著蛟龍首級逼近，腕間銀絲滲出血珠，"令堂的佩劍，可是渴飲仇敵血..."
    赤狼聖女突然發出尖嘯，彎刀刺入自己心口。噴湧的鮮血在甲板繪出漠北星圖，與璿璣陣形成詭異共鳴。十二盞青銅燈應聲炸裂，火雨落入漩渦時，整片海域開始沸騰。
    蓬萊島主的屍體突然浮出海麵，手中羅盤指向江懷硯眉心。謝明微的銀絲在此刻絞住赤狼聖女咽喉："漠北巫醫的血咒，需用至親骨肉解。"他染血的手指撫過星圖，"就像當年你母親..."
    淬雪刃突然貫穿兩人之間的殘帆，刀氣震碎三具蛟龍頭顱。江懷硯的瞳孔映出謝明微後心空門——那裏本該是朱雀焚心術的命門，此刻卻浮現出江父的刀痕。
    "你竟將命門煉成殺器..."江懷硯的刀柄玉玨徹底碎裂。
    謝明微卻放聲大笑，任由刀鋒刺入後心："江兄這一刀，可比令尊慢了三息。"他反手扣住江懷硯手腕，金血順著刀身倒流，"當年在赤狼穀，你就是這般猶豫..."
    海底突然傳來龍吟，冰棺應聲炸裂。江母的佩劍破水而出，劍鋒直指璿璣陣天樞位。當劍刃刺入謝明微心口時，整片海域突然靜止，三百戰船殘骸凝成巨大的朱雀圖騰。
    暮色染紅海平線時，謝明微倚著殘桅輕喘。金血在甲板勾出蓬萊暗道圖，每處標記都對應江懷硯的舊傷。赤狼聖女的屍體在漩渦中沉浮，手中緊握的半枚玉玨正與冰棺斷刃嚴絲合扣。
    "朱雀焚心術的反噬..."江懷硯的刀尖抵著他咽喉，"還能撐到幾時？"
    謝明微忽然握住刀鋒刺向星圖："夠看到西域三十六國..."他染血的手指在"樓蘭"處重重點下。
    淬雪刃劈開暗艙鐵鎖，露出塵封的青銅匣。匣中羊皮卷記載的並非布防圖，而是江母與突闕先王的盟約。當看到"永初三年，蕭氏護江氏遺孤"的朱批時，江懷硯的刀柄突然脫手。
    "三皇子模仿得了字跡，仿不了人心。"謝明微扯出心口斷劍，"令堂最後一勾的力道..."
    夜霧中傳來駝鈴，十二匹青銅駱駝踏浪而至。為首的漠北巫醫摘下鬥篷，臉上刀疤竟與赤狼聖女如出一轍："可汗，白鹿部的血..."
    謝明微卻縱身躍入燃燒的漩渦，最後的笑聲混著血腥氣："別忘了...咳咳...璿璣陣的陣眼永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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