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長恨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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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北朔風卷著焦土氣息掠過殘城,開裂的城牆縫隙間滲出暗紅血漬,像一道陳年舊傷橫亙在落日餘暉中。
    謝明微倚著箭垛,玄色蟒袍被硫磺粉灼出星點破洞,指尖正撚碎赤狼巫醫遺留的骨匣。
    青銅碎屑隨風飄散,最後三錢"驚鴻散"在暮色中泛著幽藍,如同撒向人間的星河碎末。
    "此毒名"照膽",世間僅存七錢。"阿史那綾的銀發在城頭火把映照下泛起冷光,發梢纏繞的青銅鈴鐺刻著密密麻麻的咒文。
    她將藥粉抹在雁翎箭鏃,弓弦因緊繃發出細微哀鳴:"先兄埋骨黃沙前,用最後半錢毒翻了東夷三皇子親衛..."
    箭鋒突然調轉向城內,"今日便讓這些赤狼崽子嚐嚐,看見至親化作厲鬼索命的滋味。"
    十二匹戰馬撞破東牆鐵閘,馬鞍暗格裏灑落的硫磺粉混入狂風。當第一縷苦杏仁味鑽入鼻腔時,守城校尉趙四的瞳孔驟然擴散——手中丈八蛇矛突然重若千鈞,矛尖滴落的血珠竟化作他夭折幼子的麵容。
    "虎子!"這七尺漢子踉蹌跪地,眼睜睜看著三歲稚童的幻影撲向馬蹄。
    "放箭!"阿史那綾的骨笛吹出裂帛之音。城垛後五十張硬弓齊鳴,淬毒箭雨在暮色中織成羅網。
    新兵王二狗剛抬起藤牌,就看見去年戰死的兄長從血泊中爬起,腐爛的手掌正攥住他的腳踝。
    "哥...我這就來陪你..."他癡笑著扯開皮甲,任由箭矢貫穿胸膛。
    赫連鐵雄的副將巴圖魯赤膊撞響夔牛戰鼓,鼓槌上裹著的狼皮藥囊砰然炸裂。青
    煙混著硫磺氣息騰起,三百赤狼殘兵剛舉起彎刀,便見謝明微的身影在煙塵中一分為三——左側幻影握著江懷硯的淬雪刃,右側虛像提著滴血狼首,而正中真人廣袖翻卷,袖中銀絲正絞住三支毒箭。
    "那是幻象!都給老子清醒點!"巴圖魯咬破舌尖噴出血霧,腥甜卻讓他瞳孔驟縮。
    煙塵中浮現出妻子被斬首那日的場景:她滾落的頭顱突然睜開眼,蒼白的嘴唇一張一合:"為何不護住孩兒..."
    他癲狂揮刀劈砍虛影,刀刃當啷一聲卡進城牆石縫。裂縫裏嵌著的半枚江家軍徽寒光凜冽——正是他兒子參軍時,他親手別在那孩子領口的信物。
    "阿木爾..."巴圖魯獨目淌血,指甲摳進城牆夯土,"爹這就來陪你..."他猛然拔刀轉身,卻見阿史那綾的骨笛正抵住自己後心。
    "赤狼部的狗,也配提江家軍?"她笛孔中滲出褐霧,音調陡然淒厲如鬼泣。
    白鹿勇士們的彎刀突然停滯,在他們晃動的視線裏,赤狼部眾的臉皮層層剝落,露出當年屠村馬匪的麵容——那些馬匪的嘴角,竟都掛著他們至親的頭顱。
    "蕭硯!"阿史那綾突然調轉箭鋒,淬毒箭鏃直指謝明微眉心,"你早知這毒會反噬操控者,卻誘我耗盡最後三錢..."
    "赤狼巫醫死前說過——"謝明微流雲袖卷住毒箭,箭尾翎羽擦過他蒼白的唇角,"此毒名"照膽",需用至親血為引。"
    他突然扯開左臂紗布,露出橫亙小臂的猙獰傷口,"阿綾姑娘昨夜潛入我帳中取血時,可聞到你兄長遺物的鬆香?"
    阿史那綾瞳孔驟縮,懷中骨笛應聲落地。笛尾刻著的狼牙圖騰裂開,露出內層暗格——半片幹涸的血痂正貼在她心口,與謝明微臂上傷口的形狀嚴絲合縫。
    城牆暗閘轟然落下,三百架弩車從城牆後露出寒光。謝明微指尖銀絲顫動,發現機關鎖芯已被換成江家軍特有的"七星扣"——這是江懷硯生前為他演示過的最後一道機關。
    "這城防圖是他年少繪的。"謝明微震碎袖中虎符,朱雀火油順著溝槽流淌,"東南角暗渠的漏洞,還是我親手補的。"
    火焰竄起三丈高,將殘留藥粉蒸成青霧。守軍在煙霧中癲狂哀嚎,有人跪地哭喊"阿娘別死",有人持刀捅向虛空中的幻影。
    阿史那綾的白發突然纏住謝明微手腕,發梢鋼針抵著他命門:"我要他親眼看見..."她扯動藏在箭囊的鐵鏈,城牆暗格緩緩開啟,"你如何毀了他修補的城防!"
    江懷硯的冰棺在機關台上顯現,心口骨簪隨火光泛著冷芒。當巴圖魯的彎刀劈向冰棺時,棺蓋突然彈開——裏麵迸出的不是屍身,而是三百支刻著江家徽記的弩箭。
    子時的更鼓裹著血腥氣穿透硝煙,謝明微的銀絲絞碎最後一架弩車時,飛濺的木屑割破他眼尾。
    血珠順著下頜滑落,他忽地低笑一聲,指尖蘸血抹過背後星圖——焦痕處赫然顯出江懷硯的字跡:"東南生門,切記。"每一筆鋒都如刀刻入骨。
    "你故意留著東南暗渠..."阿史那綾的骨笛裂成兩截,斷口處滲出青黑毒汁,"就為誘我耗盡藥引?"她踉蹌後退,銀發掃過滿地箭矢,發梢沾滿守軍噴濺的腦漿。
    謝明微玄靴碾碎一支毒箭,鎏金大氅掃過冰棺殘骸。棺底暗格裏滾出半枚蠟封藥丸,被他足尖挑起踢向阿史那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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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狼巫醫剜心取血那夜,你兄長攥著這解藥說了句話——"他忽然俯身捏住她下巴,染血的拇指按上她幹裂的唇,""阿綾若走錯路,請蕭可汗賜她一死"。"
    城牆在轟鳴中坍塌,幸存的赤狼部眾突然跪地哀嚎。他們渾濁的瞳孔裏,謝明微的身影與江懷硯浴血執刀的模樣重疊。
    藥效最後的幻象中,那襲蟒袍朱雀紋化作玄色戰旗,旗麵潑灑的鮮血正勾出"謝"與"江"交纏的圖騰。
    "該醒了。"謝明微甩開阿史那綾,將剩餘藥粉傾入護城河。水中倒影扭曲成江懷硯的麵容,眉眼間凝著未散的寒霜。
    他突然一掌擊碎冰麵,漣漪蕩開的刹那,萬千箭矢虛影從河底衝天而起——正是那日鹿鳴澗血戰的場景重現。
    阿史那綾攥著解藥的手劇烈顫抖,蠟封在掌心融成血色的淚:"你早知我用了兄長的心頭血...卻縱容我煉毒..."
    她猝然抬頭,瞳孔映出謝明微背後星圖——焦痕處"東南生門"四字下,竟藏著蠅頭小楷:"懷硯絕筆"。
    "恐懼從來都是心魔作祟。"謝明微扯下大氅擲入火海,貼身軟甲露出左臂猙獰傷口。
    那刀疤走勢與江懷硯的影衛刺青完全重合,滲出的金血在火光中凝成朱雀展翅:"就像你永遠分不清——"
    他忽然掐住阿史那綾咽喉拎至城垛邊緣,"此刻要你命的,究竟是我的局,還是你心底的鬼。"
    狂風卷起燃燒的軍旗掠過城頭,將"謝"字烙在她驚恐的瞳孔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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