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更鼓在護城河底撞出悶響，震蕩聲貼著水麵炸開一圈圈血紋。謝明微的銀絲絞住水閘銅環，腕間朱雀金鈴驟響——這是機關啟動的警訊。
    "喀嚓！"
    青銅地狼左眼的琉璃球裂開細紋，阿史那綾的骨笛已抵住滲血的耳廓。她失明的瞳孔映著水波，笛孔溢出的褐霧凝成江懷硯持刀的殘影。
    那虛影的刀尖正指向漩渦深處，刀氣割裂的水流中，隱約露出星軌石青灰色的棱角。
    "水龍脈要醒了。"謝明微忽然振袖斬斷銀絲，鎏金大氅墜入漩渦時掀起三丈高的浪牆。
    "你聽這聲響——"他靴尖點過浮屍，玄鐵護腕撞碎撲麵而來的箭矢，"像不像他當年在鹿鳴澗布陣？"
    阿史那綾的白發如毒蟒纏住星軌石，發梢鋼針突然轉向："你用我兄長的眼瞳煉琉璃球..."她將骨笛插入漩渦中心，笛聲撕開水麵，"就為今日引蠻夷入關？"
    十二道水柱衝天而起的刹那，謝明微的流雲袖已卷起七具浮屍。屍身撞向青銅地狼的眼窩，琉璃碎片迸濺如星雨。
    巴圖魯屍體下的機關匣遇水彈開，西域盟約羊皮卷浮空瞬間，浸泡的血漬竟顯出新文字——"誅蕭硯者封侯三十六國"。
    "找死！"
    阿史那綾的骨笛裂成九節鞭，鞭梢狼牙鉤扯住盟約一角。謝明微卻踏浪而起，袖中冰刃釘穿羊皮卷，刀氣將水麵割出十字裂痕。
    赤狼殘部突然倒戈，他們的彎刀映出琉璃球殘片裏的影像——江懷硯的淬雪刃挑開謝明微衣襟，後心星圖缺失處赫然是西域地形圖。
    "轟！"
    首名叛軍的九環刀劈向謝明微後頸，刀刃離皮膚三寸時，朱雀紋突然滲出金血。那血珠觸地化作火蛇，順著刀身竄上叛軍手臂。
    慘叫聲中，謝明微反手扣住對方天靈蓋，五指如鉤插入頭骨："赤狼部的狗，也配用江家軍的刀法？"
    漩渦深處傳來齒輪咬合聲，三百具青銅棺槨破水而出。謝明微的銀絲纏住棺蓋浮雕，絲線震顫間竟奏出《破陣樂》。阿史那綾突然嘔血——她認出這是兄長每逢大戰必哼的塞外小調。
    "開！"
    謝明微振臂扯飛棺蓋，湧出的不是屍骸，而是江懷硯生前馴養的漠北蒼鷹。
    那禽鳥利爪間抓著的長命鎖叮當作響，鎖芯暗格彈出一枚帶血的狼牙——正是阿史那綾七歲時被馬匪擄走時遺失的信物。
    水幕突然倒卷，謝明微的蟒袍被浪濤撕成碎片。貼身軟甲露出後背完整的星圖，金線遊走處燃起幽藍火焰。
    他雙掌拍向水麵，火焰順銀絲竄入地狼機關，十二匹青銅獸眼窩迸射血光。
    "讓你看看什麽是真正的焚心蠱！"
    謝明微咬破舌尖，金血噴在星軌石上。石頭表麵龜裂，露出內嵌的冰晶陣圖——正是江懷硯獨創的"七星鎖龍局"。阿史那綾的暗器鋼針撞上冰晶，竟被反彈回來刺入自己肩頭。
    "噗！"
    毒血噴濺在星軌石表麵，那些冰晶突然活過來般蠕動。謝明微趁機甩出七枚金鈴，鈴鐺卡進地狼關節：
    "江懷硯教過你吧？朱雀泣血時——"他忽然扯開左臂紗布，露出血肉中遊動的金線，"便是焚天滅地日！"
    阿史那綾的盲眼突然刺痛。記憶如毒蛇噬心——那年兄長將她藏在地窖，自己卻提著雙刀走向火海。
    謝明微的聲音穿透熱浪傳來："白鹿部的聖女，不該看見人間煉獄..."
    此刻水底騰起的火焰中，竟浮現兄長被鐵鏈貫穿琵琶骨的場景。他的嘴型分明在說："阿綾，快逃！"
    黎明前的黑暗最濃時，阿史那綾扯斷半截白發。發絲浸透毒血後硬如玄鐵，在掌心凝成三尺青鋒。
    她足尖點過浮棺，劍鋒撕裂的水幕裏，突然響起三十六種暗器破空聲。
    "西南坤位，七寸鐵蒺藜！"
    "東北艮位，子母鴛鴦鉞！"
    失明的聖女耳廓微動，劍鋒精準擊飛所有暗器。最後一枚透骨釘襲來時，她突然側頭咬住暗器，反手射向謝明微命門："你的呼吸聲比當年重了三息！"
    "鐺！"
    謝明微用朱雀紋護腕格擋，火星照亮他蒼白的臉："但你忘了——"他忽然捏碎腕間金鈴，鈴鐺碎片化作暴雨梨花針，"江懷硯教過我如何閉氣！"
    水底傳來悶雷般的轟鳴，護城河突然斷流。裸露的河床上，三百架水連弩的機括正在自動上弦。
    謝明微的銀絲纏住弩機樞紐攀纏而上宛如巨蟒，絲線割破掌心時，金血順著溝槽流滿整個陣圖。
    "當年他修複水脈時，在此處留了份大禮。"謝明微突然咳血，血珠墜在弩箭上刻出江懷硯的字跡，"阿綾姑娘可知，何為"水龍吟"？"
    阿史那綾的劍鋒已刺到他喉前三寸，聞言突然僵住。腳下星軌石劇烈震顫，所有水連弩調轉方向對準西方——那裏正傳來西域駝隊的鈴鐺聲。
    第一縷天光刺破烏雲時，謝明微背後的星圖突然完整。阿史那綾的劍鋒抵著他心口，卻發現那裏嵌著半枚冰晶——正是江懷硯棺中缺失的陪葬玉玨。
    "你讓我看兄長慘死..."
    "你讓他背負叛徒之名..."
    "你甚至把他的眼珠煉成機關..."
    阿史那綾每說一句，劍鋒便深入一寸。謝明微卻低笑著握住劍刃，任金血染紅冰晶："但他臨終前求我..."他忽然發力震碎劍鋒，"一定要讓阿綾活著看到真相！"
    "嘩啦！"
    星軌石徹底碎裂，露出藏在核心的青銅匣。匣中羊皮卷徐徐展開，朱批赫然是阿史那綾兄長的筆跡："今以雙目贈蕭郎，換阿綾一世長安。"
    水連弩在此刻齊發，三百支刻著"謝"字的火箭掠過荒漠。百裏外的西域聯軍營帳，突然騰起朱雀狀的火雲。
    謝明微踉蹌跪地，背後的肌膚遇雨水顯現，露出江懷硯用鴿子血刺在皮肉上的遺言——
    "待山河無恙，與君醉笑三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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