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星子墜入護城河，在幽綠河麵上砸出細碎漣漪。
    謝明微的銀絲從指間垂落，每一根絲線都纏著血珠，在月下織成猩紅的蛛網。他眼尾的朱砂痣被地底滲出的磷火映得妖異，忽明忽暗間竟似毒蛇吐信。
    阿史那綾的白發絞住青銅地狼殘骸，發梢鋼針正刺入星軌石裂縫。
    她失明的瞳孔蒙著層灰翳，耳廓卻微微顫動——地底深處傳來齒輪咬合的悶響，混著兄長臨終前教她的突闕古調：
    「青銅為骨，狼血作弦，王陵開時萬魂哀。」
    "喀嚓！"
    地宮頂部的星圖突然碎裂，十二匹石狼眼窩迸射綠芒。謝明微腕間朱雀金鈴驟裂，碎片割破掌心時，金血順著狼首浮雕淌入地縫。
    阿史那綾突然嘔出黑血，鎖骨處的朱雀紋竟與石狼圖騰重合，紋路間滲出靛藍毒霧。
    "原來你才是鑰匙。"謝明微忽然捏碎腰間玉玨，冰刃碎片折射出阿史那綾的瞳孔。那灰眸深處浮著半幅星圖，正與地宮穹頂缺失的北鬥陣嚴絲合縫。
    他染血的指尖劃過她眉骨，在皮膚上勾出江懷硯慣用的符咒紋，「令兄剜目那夜，可說過星圖會噬主？」
    石狼陣列突轉北鬥方位，地麵裂開的青銅甬道湧出刺骨寒氣。赤狼殘部突然倒戈，他們的彎刀劈向昔日同伴，刀刃映出王陵壁畫——畫中祭祀手持青銅刀，剜出的聖女雙目正嵌入狼神雕像空洞的眼窩。血珠順著石壁溝槽流淌，在火把下凝成「弑親者永墮煉獄」的突闕古篆。
    "二十年前的白鹿血祭..."謝明微流雲袖卷住飛濺的血肉，袖中暗匣射出七枚冰釘。釘身刻著江懷硯的獨門暗記，釘入石壁時竟奏出《安魂曲》的調子，「你兄長用這雙眼睛換了什麽？」
    阿史那綾的骨笛抵住顫抖的唇，笛孔溢出的血霧凝成當年場景：兄長被鐵鏈懸在祭壇，巫醫的青銅刀剜向淌血的眼窩。
    陰影裏站著的少年謝明微捧著玉匣，匣中熒藍藥粉正化作蝶群，撲向祭壇下跪著的七十二部首領。
    "換你活。"謝明微突然扯開她衣襟，朱雀紋下的皮膚浮起狼首刺青。刺青獠牙處嵌著粒琥珀，內封幹涸的血珠。
    「還有破解盟約血咒的法子——」他指尖戳破琥珀，血珠墜地時，赤狼殘部突然抱頭哀嚎，他們的手背浮現突闕叛徒特有的黥印。
    石狼喉間發出低吼，口中噴出的毒霧凝成狼群幻影。阿史那綾的白發鋼針穿透三匹幻狼，針尾鈴鐺卻發出兄長特有的咳嗽聲。
    謝明微的銀絲絞住狼牙，絲線震顫間帶起金鐵嗡鳴——這竟是江懷硯冰棺中玉枕暗藏的《破陣樂》。
    "戌時三刻，震位生門！"
    謝明微靴尖踢碎主狼額間晶石，飛濺的碎片中藏著半張人皮。阿史那綾的鋼針挑開皮層，露出江懷硯的字跡。墨跡混著血漬，每一筆都力透紙背：「王陵第九棺，葬著真相與罪孽。」
    地宮突然塌陷，九層青銅祭台從地底升起。每層懸著的冰棺通透如鏡，映出曆代突闕聖女青灰的屍身。
    阿史那綾摸到第九層冰棺紋路，指尖傳來的刺痛與兄長剜目時的痛楚重合。棺蓋陰刻的狼首圖騰突然睜眼，獠牙刺破她指尖，血珠順著溝槽填滿「舍妹阿綾」四個字。
    "這是用你血脈解的鎖。"謝明微的銀絲纏住她手腕，金血滲入棺蓋裂縫。冰棺彈開的刹那，三百支淬毒弩箭齊發，箭身刻滿突闕密文——正是當年屠戮白鹿部的軍令，末尾蓋著她父親的狼首金印。
    阿史那綾的白發絞成盾牌，發絲間編織的指骨鈴鐺叮當作響。一支流箭擦過耳際，箭羽末端係著的發辮讓她渾身劇震——那是她及笄那年，兄長親手為她編的平安結。
    "令尊為奪汗位，將屠族罪推給白鹿部。"謝明微震碎袖中虎符，朱雀火順著青銅紋路燃燒。
    火焰舔舐冰棺時，棺中屍身突然睜眼，曆代聖女指尖射出銀蠶絲，絲線穿透赤狼殘部天靈蓋，「你兄長替罪二十年...該讓真凶曝屍了。」
    謝明微的銀絲與蠶絲相撞，迸發的火星凝成江懷硯的虛影。那虛影比往日清晰許多，連睫毛上的冰霜都纖毫畢現：「小心坤位！」淬雪刃斬斷三根銀蠶絲，刀氣掀飛阿史那綾的麵紗。
    她失明的瞳孔突然劇痛，竟看見兄長被銀蠶絲吊在祭壇——操控絲線的枯手戴著狼首扳指，正是她父親從不離身的信物！
    "啊——！"
    阿史那綾的尖嘯震碎七盞長明燈，白發如毒龍翻卷。發梢鋼針穿透三具冰棺，棺中爆出的寒毒竟與朱雀火交融，凝成冰火旋風。
    謝明微在風暴中狂笑，蟒袍被氣流撕成碎片，露出後背完整的星圖——缺失處赫然是狼首玉璽的輪廓。
    祭台底層升起的狼首玉璽裂紋密布，靛藍毒血順著紋路滴落。阿史那綾的白發剛觸及玉璽，突闕七十二部的圖騰突然浮空。
    她鎖骨處的朱雀紋迸裂，露出的狼首胎記與玉璽裂痕嚴絲合縫，地宮四壁同時顯現老汗王遺詔的投影——「正統在綾，弑親者誅」。
    謝明微扯開左臂紗布，傷口湧出的金血凝成狼形：「這才是突闕正統...」他蘸血在阿史那綾眉心畫咒，血咒成形的瞬間，祭壇底部升起玄鐵囚籠。
    籠中幹屍的手腕戴著狼牙鐲，鐲內暗格掉出半枚虎符——正是二十年前江懷硯斬碎的那枚。
    地宮開始崩塌，謝明微的銀絲纏住穹頂星圖。阿史那綾卻斬斷絲線，將狼首玉璽按入祭壇凹槽：「該終結了...」她咬破舌尖噴出血霧，血珠竟在空中凝成江懷硯教過的破陣訣。
    三百具冰棺炸裂時，寒毒混著朱雀火形成龍卷，將赤狼殘部卷入其中。
    謝明微在風暴中心張開雙臂，背後星圖完全顯現。缺失的狼首位置，正嵌著阿史那綾的狼首胎記拓印。
    當最後塊穹頂巨石砸落時，江懷硯的虛影突然凝實，淬雪刃劈開逃生密道：「東南生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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